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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所謂的“婚約”,來自於幼年她不知事時,馮孟兩家的家長之言。

當時兩家雖也交換了信物,但從出生到現在,十九年的時間裡,孟蘭亭從未和對方見過面。只知道他大了自己兩歲,名字叫做馮恪之。

而兩家的境況,如今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和跟隨埋葬了的舊時代一道敗落下去的孟家不同,馮家如今聲勢煊赫,勢力極大。父親去世後,兩家關係便自然地漸漸疏遠,直到這幾年,徹底斷了往來。

雖然在母親的深心裡,這樁婚約一直都是存在的。她臨終前,還將藏了多年的庚帖和信物鄭重地轉交給她,讓女兒前去投奔,流淚說,哪怕他們不認這樁婚約了,但願看在兩家從前交情的份上,對她有所照看。這樣自己死了,也會放心。

母親臨終前,投向自己的懷了深深不捨的愛憐目光,至今還縈繞在孟蘭亭的眼前,揮之不去。

她感動於來自慈母的眷眷之心,但母親臨終前也放不下的那種盼望,從來未曾困擾過她。

時過境遷,如今自己即便持了信物找過去,對方也是不可能承認這樁婚事的,這是毫無疑問,也是理所當然的。

何況,在她而言,她也不會把自己的一生寄託在一樁舊式婚約和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身上。

這幾年,哪怕境況再艱難,孟蘭亭也從未想過要向馮家求助。

但這一次,她來上海,確實卻是存了主動上門的打算。

弟弟至今生死未卜,毫無訊息。倘若他真的坐船回國了,上海是他的必經之地。

知道人情如紙,自己不受歡迎。

但如今,她想不出來,還有誰能比馮家更有希望可以幫她儘快找到唯一的弟弟的下落和訊息了——倘若他真的回國了的話。

孟蘭亭停了一停,很快回過神,尋到了出口的方向,跟著四周湧動的人流,朝前走去。

她出了車站,附近幾個車伕見她獨自一人提了箱子,立刻拉車跑了過來,爭相問她去處。

這是孟蘭亭第一次來上海。

她想起臨上車前車站司務長的再三叮嚀,說上海的人力車伕最會欺生,倘若被對方認定是“阿木林”,必定要獅子大張口地敲詐車錢。這算運氣好,不好的,會被拉到一半騙下車。他們站長當年頭回來上海就曾吃過這樣的虧,半夜被拉到一條不知名的巷子裡丟下,烏漆麻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出來又遇到潑皮,連衣服也被剝走了——她是個年輕女孩子,孤身來上海這種地方,更要謹防意外。

他教孟蘭亭,坐車須以老上海的口吻直接問“XX路幾鈿?”問好上去就走。倘若用外地的口氣問“去哪裡多少錢”,便是將那個明晃晃的土包子“阿木林”的牌子貼在額頭上,告訴對方自己初來乍到,虧是必定要吃的。

孟蘭亭計劃先去找周伯父安頓下來。見那車伕上來招攬,遲疑了下,正想問之華大學,忽見對方閉口,盯著自己身後不住擠眉弄眼,一怔,立刻反應了過來,正要抱住自己的箱子,身後一道黑影已經嗖地竄了上來。

那人一把奪了她的箱子,兩隻腳彷彿踩了風火輪,轉眼擠入人群。

周圍的人彷彿見慣不怪,非但不阻,反而怕惹是非似的,急忙朝兩邊散開,等於替那毛賊讓開了一條道。

孟蘭亭下意識地追了一段路。

毛賊七拐八拐,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孟蘭亭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追得上了,只能頹然停了下來,在周圍投來的同情的目光之中不停地喘息。

身後車伕也上來了,搖頭說,自己早就提醒了,怪她自己。

孟蘭亭苦笑了下,轉頭看了眼不遠之外那個迅速背過身子,假裝正在維持秩序的車站警察,放棄了求助的念頭。

好在剩下的那點錢貼身收藏了。箱子看起來新,裡面多是舊衣服。可惜的,就是弟弟從前寄回來的那疊刊物。

原本她打算帶過來,就其中一些自己理解模糊的地方去請教周伯父的。

周伯父早年留學德國哥廷根大學,師從當代數學名家,回國後,主持了之華大學的數學系,是如今國內首屈一指的數學研究和教學大家。

此外,丟了的還有那份庚帖和信物。

箱子裡唯一值錢的東西,大概也就是那件信物了。

不過這個不重要,丟了就丟了。

天色還早。既然沒了重手的行李,那點車錢,能省就省。

孟蘭亭不再理會身邊那個聒噪不停的車伕,向另個路人打聽到了之華大學的路,轉身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孟小姐和馮九爺攜手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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