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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妻子把這把刀子交給了我。她想送給入江先生作為紀念,要我看看你的情況,能交就交給你。你能接受嗎?”

周扶景一直把這把刀子伸在前面。兩人之間有著一把威嚴的海軍小刀,就好象懸空吊在過去與現在之間。

入江想伸手接過來,但害怕自己的手會發抖,猶豫了一會兒。

“這刀子原來是你的。”周扶景說:“不過,二十五年來,一直在我妻子的身邊。她平時把它裝在皮包裡,帶著到處走。恐怕應該說,這已經是她的東西了。這是送給你的最好的紀念品。我觀察了你的情況,覺得可以交給你。”

“我很高興地接受不過,我也……”入江這麼說著,把手伸進西裝裡面的口袋,掏出一個白色信封。說:“請把這個交給你夫人。過去是你夫人贈送我的。二十五年來,也是一直放在我……我的胸前。大概也可以說是我的東西。我想,它也和這把刀子一樣,是最好的紀念品。”

這兩個男人交換了刀子和信封。那樣子就好象是無比莊嚴的儀式。

入江過去曾想為他所熱戀的女性而不惜拋棄一切,甚至想忘掉自己是日本人。

這是他人生中漩流飛卷、浪花四濺的最高潮時期。它甚至帶有一種瘋狂的味道,但在這個漩流中有著充實的生命。

現在舉行的這個奇妙的儀式,大概是為了要消滅至今還殘留下來的對當年生動的回憶。他想到這裡,不覺產生一種惋惜的情緒。

不過,交換來的刀子,也是那個時代的紀念品。它有點象是過去時代的遺物。不過,看來入江也似乎到達了要向二十五年前燃起的、至今還有點冒煙的殘火上蓋上灰燼的年歲了。

入江撫摸著接過來的刀子。

周扶景抽出信封中的紙條,讀著那首帶有血書後記的詩。

“啊呀!這可是一首很糟糕的詩。嗯,這是她十九歲時寫的吧。……平仄還勉強合。……在少女時代,她就有點兒自高自大,經常吹噓自己有文學的天才。我一直覺得有點兒靠不住。果然不出我所料。不過,她也是夠要強的了。”

周扶景一直好似在抑制著自己的感情,這時似乎多少放鬆了一點。他的臉上也露出了一些表情。

他讀了妻子少女時代的詩,嘴上雖然極力貶低,但他的眼角上似乎滲出了濃厚的愛的表情。

“太好了!”入江打內心裡這麼想。

周扶景把紙條放進信封,揣進口袋,抬頭仰望著懸崖。

“一個男人從那兒掉下來死了。”他指著崖上說:“一個姑娘要求兩個男人把他殺死。她說誰把他殺死,她就跟誰。

你看,這不很象日本的那個傳說嗎?”

“這麼說,她也要求你了?”入江注視著抬頭仰望的周扶景的下巴,這麼問道。

他極力回憶當年被關在游擊隊裡,一個男人躺在躺椅上、臉上蓋著一本書的下巴。但這在他的記憶中已經模糊了。

周扶景從崖上收回視線,正面看著入江的臉說:“縮小遊擊隊和轉移據點提前完成之後,一天晚上我見了她。她跟我談到日本的那個傳說時,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說的?她說,她要是那個日本的姑娘的話,她不認為勝負不分,她將裁判是那個射中水鳥腦袋的男人勝了。為什麼呢?她說射中了尾巴,水鳥不一定會死,但是射中了頭,肯定會死。這就是她的理由。她把同樣的理由也安到了我們的身上。”

“我們?”

“打中住在這崖上的男人的她袋的,不是別人,就是我。

你砍削了柱子。很抱歉,那等於是射中了尾巴。根據她的判定,是我勝了。”

“原來是這樣!”

入江心裡直想笑。這和這種場合不相宜,但確實是很可笑。

他幾乎要笑出聲來。

過去他心中總有一點責怪映翔違背誓約的情緒。

周扶景的解釋輕輕巧巧地把他的這種情緒打消了。

“假如那個傢伙致死的原因,不是我打中他的腦袋,而是由於從懸樓上掉下來,映翔會把你……怎麼說好呢?會把你……”

“說不定會把我搶走的。”從入江的口中很自然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對!對!”周扶景好似覺得對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第一次露出了笑臉。他說:“搶走!對,用這個詞來表示她的行為完全恰當。她是一個非常非常果斷的女人。”

入江也想起了映翔的失蹤是在瞭解了謝世育的死因之後。

大概是弄清了勝負之後才跑到周扶景身邊去的。

入江突然想起了後來碰到長谷川上等兵,聽說玉嶺一帶以後很少有游擊隊活動的事。

‘從那以後,你就和她一起離開了佔領區嗎?”

“是的。”

“臥龍司令……就是你吧?”

“我自己並沒有這麼稱呼過。不過,當時這一帶的人把我誇大了,好象是用這個名字稱呼我。臥龍司令,這個名字也不錯嘛!”

周扶景笑了。他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面頰上象刀雕似的露出兩顆深深的笑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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