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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臨天亮偕符太返興慶宮。

為免打擾符小子和小敏兒習慣了的生活,在他要求下,高大分配了在兩人居所附近,金花落裡另外一座獨立的兩層樓房給他。善解人意的高力士,安排婢僕為他打掃,其他的由小敏兒兼起照拂之責。

爬上榻子,沉睡過去,尚未睡夠,給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的小太監喚醒,帶來一批衣服,全為高力士昨天在東市遣人為他買的新衣,設想周到。

梳洗時,龍鷹大有到西京後,今天「落地生根」,開始新生活的滋味。

當然,純為錯覺。

觀之來京後的身不由己,命運的另一浪頭衝過來,不知衝他到何處去了。他精神大振的到符小子處去,和剛醒來的符小子,共享小敏兒一雙巧手弄出來,豐富得過頭的早膳。

小敏兒可以伺候龍鷹,興奮得俏臉紅撲撲的。不見好一段日子,小敏兒出落得更如花似玉,清麗逼人,令龍鷹忍不住多看幾眼,飽餐秀色。

小敏兒將一籠熱氣騰昇的肉包子擺上桌面,提醒道:「記著呵!」龍鷹問道:「記著甚麼?.」

符太代答道:「高小子派人傳話,今天你無論如何,須入宮見皇帝老子。」龍鷹痛不欲生,道:「一來一回,至少整個時辰,我還用做人?」符太嘆道:「無辜的是我,要陪你這混蛋入宮。誰教你說的話這麼中聽,你心裡有個準備,他睡午覺前,休想脫身。」又嘆道:「最怕是他興奮至不睡他的龍覺。」龍鷹邊吃邊道:「那即是說…………唉!」符太道:「即是說,你可能要陪他共度良宵。哈哈哈!」為他們添粥的小敏兒,掩著小鴨嘴逃出內堂。

龍鷹大呼倒黴。

符太道:「到今天我方明白『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兩句話,說服幹小子當官,原來須費這麼多唇舌。」龍鷹想起昨夜,猶有餘悸。

幹舜反而問題不大,知此為「一家便宜兩家著」的美事,兼之他不甘後人,希望能為「長遠之計」盡力。

問題在牽連重大,影響他家族未來的榮枯。際此韋氏子弟當道,人人瞧出韋后對皇座有野心之時,右羽林軍副統領之位,確為燙手熱山芋,觸之動輒皮開肉裂。一旦受株連,受罪的非幹舜個人。

到驚動幹氏家族德高望重的長輩,幹舜的大伯父,得他深明大義,事情終圓滿解決。

如干舜不能出任此職,將楊清仁捧上大統領之位的所有努力,盡付東流。

宇文朔負責知會在長公主府等候訊息的楊清仁,龍鷹和符太回來睡覺。

至於獨孤美人兒,想也休想。

問道:「我們的高大,有何新訊息?」符太失笑道:「他孃的『高大』,現時人人叫順叫慣,說高力士,反沒人知是誰,皇上也愛喚他作高大。」接著低聲道:「未見過老爹對兒子這般無情的。」龍鷹道:「你在說甚麼?」

符太道:「說的當然是李顯,武三思於他比親生兒子更親,李重俊生前,李顯從未盡父親的責任,任由那毒婦侵凌逼害親生兒,如非湯公公的臨危死諫,觸及他自身的利益,說不定真的弄個皇太女出來。」難得符太為李重俊生出憤慨,顯示他多出了以前沒有的人性善良的一面,不平則鳴。也因李重俊雖桀驁不馴,生前一直尊敬符太的「醜神醫」,執禮甚恭,視「符太」為師,敬「醜神醫」為可信任的長輩。

肯說這番話,算對李重俊很好。

符太續道:「他奶奶的,李顯拿了兒子的首級,竟著人挈去祭武三思之靈,同時廢其為庶人,梟首於廟堂。」龍鷹心忖如給李顯另兩兒李重茂、李重福聞得此事,不對父皇心死才怪。

符太又道:「說回高大那小子,韋后已將他視為心腹,兩次召他去說密話。」龍鷹心忖高力士多次向韋后通風報訊,終見成果。

問道:「說甚麼?」

符太道:「第一次召見,問的是你、我和宇文小子三人的關係,又我們與上官婉兒的關係。高大依我們想好的那一套,變通後整盤奉上,據高大當時的觀察,那婆娘聽得心中竊喜,以為我們只是因緣際會走在一起,乃一盤散沙,大部分的主意,是李顯自己想出來的。」龍鷹道:「她這麼熟悉丈夫,怎可能相信李顯這麼有主意?」符太道:「據高大的分析,這是因立足點不同而生出的錯覺,我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令李顯敢鋌身而起,對抗惡妻,當然清楚李顯如何窩囊,我們立足之處,是真實的情況,沒半點含糊。」龍鷹同意道:「確然如此。」符太續道:「那婆娘的立足點,卻是最懂看風使舵的高大鋪陳出來的假象,繪影繪聲,生動處如令那婆娘處身御書房內。且因非無前車之鑑,現在不過是在洛陽冊立太子一事的重演。當那婆娘觸及李顯的底線,病貓也可發威。」龍鷹喜道:「如此對我們有利無害,可大幅紆緩我們將韋捷扯下馬來形成的緊張關係。」符太道:「高大還有個很有意思的看法,就是我們一向和楊清仁那小子的關係並不和睦,故此任命楊小子為大統領,該不是我們的提議。哈!錯就錯在韋捷這個倒黴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據報那婆娘將韋捷和他的公主,罵足一個時辰,罵他奶奶的狗血淋頭。」龍鷹問道:「另一趟召見,問的又是甚麼?.」符太道:「大同小異,這次集中在楊清仁與我們的關係,這方面宗楚客比那婆娘清楚,我對楊清仁,從來沒有好說話。」龍鷹拍拍肚子,道:「是時候入宮哩!」給符小子不幸言中,李顯雖仍睡午覺,卻不肯放過龍鷹,著龍鷹候他睡醒,再續前緣。

伺候皇上,幾個時辰,比之苦戰三天三夜更使人心疲力倦,皆因大多數時間言不及義,又不住重複些老問題,最要命的是他問及有關武三思遇害之事,偏不可告知真相,皆因仍非和宗楚客正面硬撼之時。

不過,唯一值得安慰者,是李顯確有振作之意,雖然為時已晚。

沒了武三思,對李顯影響至巨,竟取消是晚例行的夜宴,龍鷹等則叫苦連天。到二更時分,李顯方肯放人。

龍鷹、符太和宇文朔三人策馬離開。

三人放蹄賓士,到出朱雀門,方勒馬減速。

龍鷹完全沒法興起夜訪美女的念頭,亦早錯過了無瑕難能可貴的家常便飯,心的疲倦,令人失去對抗肉體疲倦的意志力。

龍鷹嘆道:「真不知我們高大的日子,是怎樣過的。」符太罵道:「我是給你拖累,陪你受苦,從未見過皇上如此興致勃勃、龍精虎猛的,以前頂多半個時辰,已失去說下去的興趣。」龍鷹呼冤道:「又關老子的事。他不是興奮,而是因武三思大殮,思前想後,滿懷感觸,卻惟有我們是他傾訴的物件。」宇文朔道:「不過範爺確談笑風生,在過去的個多月,我未聽過他這麼多笑聲。」符太恐嚇道:「或許他要你代替武三思的位子。」龍鷹顏然道:「勿危言聳聽。你奶奶的,現時須格外留神,留意王昱的奏章何時到,好為我們的吐蕃和親團落藥做工夫,趁關係空前良好的時刻,說動李顯。」符太哂道:「何用憂心,表哥的奏章到時,上官才女自會召你到她香閨密議,談個通宵達旦,但絕不會忘餐,當然更不廢寢。哈哈!」龍鷹罵道:「去你的娘!」

此時宇文朔和他們分道揚鑣,返家去也,兩人則進入興慶宮。

符太道:「要不要到我處來,吃點東西?」龍鷹沒好氣道:「你還有閒聊的精神?」符太道:「你太用神了。曉得問題出在哪裡嗎?」龍鷹不解道:「何謂太用神?」符太道:「就是用錯了力道,花多了精神,原因在不明白過去一段日子李顯本身的變化。」又道:「像我便比你輕鬆多了。」龍鷹連最後一絲去見美人兒的想法消失了,痛改前非的道:「太醫大人罵得對,待小弟睡醒一覺,立即用功。」前面站崗的四個衛士,迎上來為他們牽馬。

兩人踏鐙下馬,把馬兒交給他們送往馬廄。

踏入金花落的園林區,符太止步道:「老子該何時去找我的柔柔?」龍鷹灑然道:「仍是那一招,叫『天網不漏』,若柔柔註定是你命中的秘密情人,颳大風都刮不掉。明天如何?」符太擔心的道:「話是這麼說,可是你到西京不過三天,老子立即趕到,對方不疑心我們間有微妙的關係才怪。」龍鷹道:「此為『欲彰彌蓋』的道理,專用來招呼無瑕般愛動腦筋的人。最妙這事乃她和鷹爺間的秘密協議,沒理由來質詢我,又不敢問你,因清楚你沒半句好說話。」符太道:「一切依你之言,如弄砸事情,勿怪我。」然後求教道:「你堂堂自詡泡妞的本領勝我百千倍…………」龍鷹打斷他道:「勿說廢話,哪有這麼誇大的,追求美女沒有成法可言,盲拳可打死老師傅。我勝在旁觀者清,以你的為人,肯低聲下氣來問道,實犯了個基本的錯誤,就是著緊得失。豈知此正為情場大忌,你愈著緊,會被她舞得暈頭轉向,以你對她的著緊為樂。只有擺出一言不合,各散東西的姿態,方有令她乖乖獻身的可能。」符太苦笑道:「跟著你這個第九流的師父,未出江湖已給人活生生毆斃。我和柔夫人情況特殊,她寧願受苦,絕不向至少算半個敵人的老子投降,以前如此,現在如此,情況從沒改變過。」稍頓,續道:「唯一的改變,是得無瑕知會,柔夫人到今天仍未從情傷回覆過來,並自願穿針引線,至於如何弄柔柔上榻子,須看我的本事。」龍鷹動容道:「原來你表面的懶閒,是裝出來的,實質小腦袋全面開動,想到我沒想過的事。他奶奶的!確令人頭痛。唉!這類事,外人很難為局內人出主意。」符太拍腿道:「果然沒問錯人,你說出了致勝的竅訣。」龍鷹摸不著頭腦。

符太喜上眉梢道:「技術就在這裡,關鍵處在乎我和柔柔是『局內人』,換言之我們兩人均入了局,老子就來個君子坦蕩蕩,指出我們間的危險性和可能性,不論可否得她一夜恩情,也立即離開,至於是否後會有期,還看老天爺的心意。」龍鷹聽得一塌糊塗,抓頭道:「你當然要離開,否則『醜神醫』自此神秘失蹤,害多嫌疑最大的田上淵一次。但這樣逼她就範,不怕惹她反感?」符太道:「此為入局與否之別。依我看,無瑕未必像我們設想般的好心腸,一意成人之美。上趟我們因有捨棄《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絕妙之著,將柔夫人殺個人仰馬翻,中了情毒。他奶奶的!事實上『情場戰場』的情況從未改變過,故此今仗實為上一仗的延續。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老子就是這個勞什子系鈴者,因此無瑕代姊妹出頭,將我這個系鈴者挖出來,令柔柔有平反敗局的機會。」又沉聲道:「我指的危險性,正是這個情況,可不要以為我符太是易吃的。」龍鷹動容道:「局內人,果然與小弟的局外人,分別很大。」皺眉道:「若然如此,無瑕和柔夫人豈非佈局來害你?」符太道:「或許柔柔註定了要成為我的女人,給你一句『局內人』,令我福至心靈,思如泉湧。」微一沉吟,道:「真實的情況,該遠比你想的複雜,如果柔夫人可和無瑕設局來害我,那她的情傷不過皮肉之傷,沒傷及五臟六腑,是可以痊癒的,如此何勞無瑕費神?」龍鷹讚道:「好小子!確分析入微。只看無瑕不得不將你這系鈴者挖出來,正代表著柔夫人對你這傢伙情根深種,難以自拔。不過,既是如此,為何你認為無瑕不安好心,非是成人之美?」符太道:「看似矛盾,皆因我們並不真的瞭解玉女宗的媚術。例如媚術如何與『玉女心功』掛飽,互為影響。」龍鷹頷首同意。

符太道:「譬之有人中毒,須服用解藥,那就先要找來解藥,方有服用的可能性,當然,也要看中毒者肯否服用。」龍鷹嘆道:「果然是福至心靈,道盡箇中情況。無瑕是要予柔夫人一個服用解藥的機會,此劑藥就是你,至於柔夫人,肯否服用,如何服用,屬局內人的事,誰都沒法插手干涉。」符太搖頭道:「由向你求援,反變為由老子點醒你。」龍鷹哂道:「沒我一句『局內人』,你可想到這麼多東西?」符太道:「不過順口一句,勿見怪!事實上你說得有道理,我是著緊了點,一旦放開懷抱,漠視成敗,立即立地成佛。」龍鷹大訝道:「太少少有這麼謙虛的。」符太道:「不是謙虛,是心情好。想起快見到她,心內如燃燒烈火。」龍鷹道:「表面看不出來。記著,每次見完她,向老子交報告。」符太失聲道:「甚麼?天天和你在一起,還要寫東西?.」龍鷹道:「就像你和妲瑪的精況,怎知你們私下做過哪些不可告人的勾當?沒我的提點一肯定你行差踏錯,賠了夫人又折兵時,勿來怨我。」拍拍他肩頭,返小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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