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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馮玉貞垂頭,避開他的視線,臉上微微發燙,她扭開臉,輕聲應道。

崔淨空長了記性,怕好不容易才落入圈套的寡嫂再次萌生臨陣脫逃的想法,故意站在馮玉貞略靠後一些的位置。

李疇全看在眼裡,見此情景迅速反應過來,知道這個看似純樸清秀的跛腳女人很有幾分需要些分量,不能隨便輕視。

他碎步走近馮玉貞,彎腰喊了一聲夫人,分寸把握適宜,並不顯得多隆重。好在馮玉貞有先前的鋪墊,倒也只覺得微妙的不自在,李疇像是瞧不見似的,只滿臉帶笑,恭敬引兩人進門。

跨入門檻,踩在平整的青磚之上,一進院東側擺置錯落有致的盆栽怪石,西側是供奴僕夜間睡下的倒座房。

繼而穿過門柱雕有蓮花的垂花門,二進庭院比從前整個磚房都要大很多,左右樹立著兩排廂房和耳房,正房居於正軸,所有建築無不精雕細琢。

李疇早歷練出察言觀色的本事,這位老爺對這些興趣不大,一路上來眼睛都沒往房子上面瞟過幾眼,反而不時落在身前的女人身上。

他於是提起精神,重點向馮玉貞細心介紹各個屋室,馮玉貞頗有些眼花繚亂,他說這麼多,馮玉貞最後只明白下來一件最要緊的事——

兩人睡在正房。

正房的中堂用來議事、接待來賓,西側是書房,東側便是寢屋了。

然而馮玉貞一進寢屋,眼裡看到的不是雅緻的擺設,桌上名貴的茶具,而且那張黃花梨架子床。

這張床上鏤空的鴛鴦戲水的繁複花紋,依偎相纏,栩栩如生,幾乎是馮玉貞這輩子見過最精美的物件,床面更是寬得三個人在上面打滾都放得下。

這樣一張大床面前,馮玉貞只覺得語塞,時隔半年,這個窘迫的問題還是被踢到了她腳下。雖然這些日子而來,兩人的關係已經發生天差地別的變化,可涉及到同床……

回頭望一眼崔淨空表情平淡的臉,看不出他的態度如何,馮玉貞決定退一步,正要開口說自己不若去偏房睡,然而崔淨空卻衝著李疇徑直點頭,預設兩個人睡在正房,他拿眼睛一掃,兩個丫鬟便放下包裹,為他們二人收拾去了。

李疇自然不是那等傻站著礙眼的木頭角色,問過兩位主子平日吃飯的忌口和偏好,很快退下。

加上兩個丫鬟在門口忙活,衣櫃在梳妝鏡的右側,一件件收拾、疊放他們的行李。

見終於沒人注意到他們,馮玉貞逐漸鬆弛下來,憋著的話也總算說出口:“空哥兒,怎麼就這樣答應下來了?”

搬離磚房時崔淨空就該想到的,這回搬到鎮上,自然尋不到還能讓他和嫂嫂在一個屋子裡睡覺的理由。想到這茬,心中不無遺憾。可是要讓他把吞到嘴裡的好處全吐出來——自然是不可能的。

崔淨空知道不能把她逼太緊,低聲解釋:“我夜裡歇在耳房。”

耳房連著廂房,是一個小一些的屋室,一般來說,這個屋裡是女主人方才生產,便將孩子先放在耳房,易於看顧。

再加上兩人搬到鎮上,最初的目的便是為了避開日後的流言蜚語,因此一到無人認識的新環境,兩人便刻意隱瞞叔嫂身份,所以李疇開口便喚她“夫人”,馮玉貞聽得彆扭,也只得認下。

搬過來之後的幾天裡,馮玉貞深切感受到了兩處生活的截然不同。村裡空間狹小,然而從早到晚種菜、餵雞、捉魚、等小叔子回家吃飯,一天下來滿滿當當的,偶爾去山裡看看周芙,雖然日子清貧,也能覺察出一點農家悠然的意味。

可這裡——飛揚的簷角、雕欄畫壁,無一不讓馮玉貞感到目眩神搖,然而日子卻突然被拉拽地很長很長。因為既用不著她餵雞,又不必她下廚,崔淨空自從搬開後和她呆了兩天,之後便逐漸走動變勤,早出晚歸的架勢比先前往返於學堂時還要厲害。

雖然也有兩個丫鬟寸步不離,非要跟在一旁伺候,但這和陪伴的感覺總歸還是不同的。

她正想著,把手裡的荷包反面,仔細檢視沒有露出線頭,兩個丫鬟,其中一個叫吉祥,現在就守在馮玉貞身邊。

這一對丫鬟是親姐妹,大一點的女孩叫團圓,被兩人圍著脫鞋梳頭的馮玉貞頗為不適應,她認真同她們說過好幾次,不必跟在身邊,這也沒用,連去恭房都站在門外。

油鹽不進,馮玉貞只覺得頭疼,大抵是她神情中的無奈太過明顯,那個這幾日在安安生生養馬的年輕男人正將東西搬進裡屋,湊上來問道:“夫人可有什麼要吩咐?”

馮玉貞萬沒想到又引來一個,開口想要叫他,卻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人的名字,問道:“你是?”

年輕人連連彎腰道:“求夫人為奴才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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