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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信裡寫。

【那天去給我娘買頭面,首飾挺貴的,掌櫃的不想還價,便送了個扳指作添頭,我家也沒人戴扳指,就送你了,二哥不必多心。

那劍穗吧,確實是我親手編的,大過年的,身上戴點紅的吉利。】

添頭……晏少昰啼笑皆非。

他跟不上姑娘家九轉十八彎的心思,不知道這個“添頭”裡藏了多少折曲,讀來只覺有趣,比她上回那封陰陽怪氣的回信好多了。

她落筆重,力透紙背,每個字的頓筆著力處都會陷下去淺淺的凹痕。

正經文人是看不上竹錐筆的,筆鋒太利,也太容易劃破紙。上好的宣紙薄得透光,經不住竹錐筆這麼劃拉。

她用的這紙十文錢一刀,便宜得沒法看,色兒泛黃,觸手澀糲,漿屑雜質全浮在上頭。

因為原材差,洗漿工藝不佳,做出來的紙張很厚實,拿竹錐筆寫字卻正正好,這才顯出她那手字的漂亮——依稀記得叫甚麼“硬筆書法”。

晏少昰非常霸道地想:可以叫造紙坊琢磨琢磨這厚紙工藝,造出白淨的好紙來,總不能讓她年年用這爛草紙。

各朝都有一些風流名士,拓過硬筆寫本,閒來無事會寫著玩,只是硬筆從不入主流,但要是硬錐筆確實寫得快,出墨流暢,潤筆省事,科考中應當放寬此限制,愛用什麼筆都隨考生自己。

【二哥那邊也是生炭火的吧?

夜裡可得留心啊,窗戶必須留縫,煙囪爐膛都得勤快清理,一氧化碳中毒了很麻煩的,一禍禍就是一屋人。】

她思路跳得快,五頁紙能寫十來件事兒,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沒什麼條理。

晏少昰也叫她攪得頻頻分神,逐字逐行往下看。

看到唐荼荼寫“我交新朋友了”,他眼皮一耷,眯起眼。

看到“他們說要跟我義結金蘭”,晏少昰眼裡溫度立馬涼了。

這傻東西,她還偷著樂!見了一面就說要義結金蘭的,能安的什麼好心?!豈不是黃鼠狼惦記雞?

他轉著扳指,摩挲著這觸手溫滑的玉,以防被這幾條黃鼠狼氣到閉氣。

看完剩下三頁日常瑣事,視線落到最後幾行時,晏少昰心尖又柔軟下來。

【嗐,一月不見,還挺惦記你的。

祝殿下身體康健,早日凱旋。

——賀曉】

她終於敢在信裡用回自己真名,這個朝代知道她姓名的,掰著指頭數也只有五人。

這份藏在鐵鎖裡的“惦記”,像鎧甲裡頭包裹了顆紅心,確實值得用盡機巧破解三天。

反覆讀了幾遍,晏少昰連著十天沒看見隻言片語的燥意,全消解在字裡行間了。

他把那枚扳指戴手上,罩上護耳,特特取了劍掛在腰間,紅穗飄揚,就這麼出去晃盪了兩圈,從營房走到輿圖大帳,從議事廳走上城牆。

一群兵一頭霧水地看著殿下來回溜腿兒,跑過去問:“殿下,要準備轎子嗎?”

晏少昰抬手製止,淡淡說了聲:“不必。”

他站在城頭眺望遠方。

幾個將軍以為殿下又冒出了什麼奇計,要安排佈防了,連忙跟上城樓,瞧殿下眉眼沉實,是在深思的模樣,誰也沒吵擾,悄默聲坐了一排。

一夥將軍吹了半個時辰風,看著殿下慢條斯理吃完了半盤點心,灌了兩壺茶止渴,剩下半盤實在吃不下了。

他一回頭,奇道:“你們坐這兒做甚?”

合著殿下站城牆上發呆?

忠勇公孫知堅哈哈大笑:“雪景難得,上來看看雪——殿下戴的是耳衣?”

耳衣也叫暖耳,唐時就有了,時下的耳衣都是圓帽底下縫倆塊貂皮,蓋住雙耳,一跑起來鬆垮垮地兜著風。

唐荼荼這護耳,面上絮了層兔毛,裡頭的棉花瓤子填得緊,正好做成耳朵大小,能把雙耳包裹在裡頭。

兩耳之間的通連絮的棉花少,綢布裡穿進了幾根篾條去,篾條燒彎,就能牢牢實實扣在頭上,跑跳騎馬都不容易掉下來。

孫知堅:“這樣式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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