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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嗤一聲,笑她是個摸不清自己斤稱的爛騎手。唐荼荼耳根熱辣辣得燙,又不敢絮叨。

她從沒這樣側身騎過馬,他這御用坐騎一天不知道梳幾回毛,滑溜得坐都坐不住。

唐荼荼提著心吊著膽,哪裡敢動一下?抓著二哥胳膊不敢撒手。

傍晚天有些冷,披風一裹,嚴嚴實實不透風,唐荼荼只覺得後背是熱的,而懷裡的氣息是松柏的冷香,又像風裡長出一根竹,竹皮底下全是風骨。

那兩條手臂錮住了她的腰身,不算緊,卻是十足安全的力道。

“看著。”

晏少昰收了收韁,提著短鞭敲了敲馬腹,他座下的寶馬仰起脖子一聲長嘶,馬場上狂奔的幾十匹駿馬都剎停了蹄子,驚奇地回以長嘶,俯下馬首朝著這方一步步踏過來。

“好傢伙!這就是傳說中的馬首是瞻?”唐荼荼心癢得厲害:“二哥你鬆開韁,叫我試試。”

晏少昰沒鬆開韁繩,只捉了她的手環握在裡頭,“我的馬都性烈,你拉不住的。這匹馬,當初是從西北野馬群裡套回來的王駒。”

“人有人皇,人王;馬裡也有天生的王,越是烈馬,越是桀驁難馴,可不要因為它桀驁難馴,就有退縮的念頭——這樣的馬王,馴好了,能騎一輩子。”

……桀驁難馴的馬王,不要畏怯它。

……馴好了,能騎一輩子。

唐荼荼仔細聽完,心思起了便收不住,鬼鬼祟祟問:“殿下是在拿馬王代指自己麼?”

晏少昰:“你意會便是。”

“噢,意會啊。”唐荼荼忍住了想偏頭看他的心思,抿著嘴唇笑出哧哧的氣音。

霞光落了,她不再像往常一樣絮絮叨叨,一安靜下來,晏少昰便摸不準她在想什麼。

晏少昰知道她不是笨人,她分明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也知道“意會”該如何意會。他低下頭,甚至能看到這壞東西倆眼倍兒亮,透過前胸的顫動感知到她在偷著樂。

可她偏偏什麼都不講,不再追問一下。

——罷,不講就不講,姑娘家臉皮薄,他來講。

他像坐在洞口守著只兔子,怕她縮回頭,也怕自己口吻兇,半天,找好了最溫柔的語調才開口。

“海滄船上時,你答應下應許我一件事。”

“賀曉。”

“我心悅你。”

……

身前的壞東西窒住了呼吸,笑也不敢笑了,僵著身子坐得矜持。

原來是個紙老虎,晏少昰緊了緊兩臂,一字一字勾著她:“你應講:‘殿下,我也心悅你’。”

唐荼荼咬著嘴角,有那麼一瞬間,她分不清自己想笑還是想掉眼淚,胡言亂語咕噥一句:“你拿那天的條件來忽悠今天的我,殿下,你這是陰險狡詐。”

晏少昰屈起指節敲了下她的手背:“胡亂用詞。”

唐荼荼裝腔作勢:“噢,那就是誘拐未成年少女,‘心悅我’是什麼意思?二哥不講明白,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壞東西成心鬧他,晏少昰磨了磨後槽牙,人都在自個兒懷裡了,多的是法子治她。

眼前忽然黑下來,一隻大掌捂住她的眼。

失去了視覺,聽覺嗅覺變得尤其敏銳,她聽到座下的西域王騎嚼著馬草,噴了個動靜不大的響鼻。

松柏的氣息飛快逼近,礙著兩人身量,他這一低頭只湊到她眉骨處,怕自己的唇鋒會碰碎這片堅硬的骨頭似的,極輕、極愛惜地啄吻一下。

“賀曉,我心悅你。你也得心悅我才是。”

這條披風好大,裹住她大半個身子,只有口鼻一處是涼的。而她心口炙熱,耳根也炙熱,這一點清泠泠的山風不夠她清醒。

唐荼荼像雲一樣放輕了身子,仰著身往他胸口靠。她忽然懶得糾結那些身份、地位、古今異議的事,喃喃了聲:“……強盜邏輯。”

那年那時那日,他就是這樣橫衝直撞地闖進自家門,把她提著钁頭除草的狼狽樣收入眼底,呵笑了聲“二姑娘真有閒情逸致”。

那時冷淡得沒人情味的皇子呀,竟然,也會軟著聲調誘哄她。

每一時每一日,他都在使勁做越來越好的皇子,使勁跟上她那些天馬行空的腦洞,叫每一個“不可能”都安安穩穩地落地。

“其實……”唐荼荼把手心的汗蹭在膝頭,咬著字開口。

一句話她說得極慢,只想穩住自己的氣息不發顫。

“其實,我從更早以前就心悅殿下了,比殿下開口要早,早好多好多天。”

攏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些,快要把她摁進心口裡去了:“你怎知,我心悅你不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你莫與我爭這個,我打小事事當先,沒道理在這事上慢你一步。”

得,他也開始胡言亂語了。

唐荼荼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行行行,二哥早二哥早。”

“嗯哼,算你識抬舉。”

天上焰火正盛,人間風也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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