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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黃老孃這一月也沒少受兒媳婦罪。

“我不知道她在閨中時,是不是也整日眉頭皺得跟喝了兩斤黃連湯似的?反正自嫁到吉家,我就沒見她怎麼開顏過。這是嫌吉家日子不好過?”吉孟氏沒給留臉面:“要不是看三孩子面上,我早讓老三休了她了。”

“不能夠不能夠,”黃老孃急忙上去給吉孟氏順氣:“是我沒教好,我的錯。老姐姐再信她一回。以後她若還敢作死,您叫人到鎮上知會我一聲,我自帶笤帚上門收拾她。老姐姐別跟她氣,不值當不值當”

黃氏緊抿著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滴,十指緊摳著地。廚房裡,灰頭垢面的吉欣然想出去看看,但她這樣子

“好好撿你的豆子,大人的事少管。”洪氏擀著麵皮,心裡警醒。以後欣欣大些,她可得盯緊點,萬不能學了黃氏母女。

黃氏被送回來後,消停了,日日晨昏定省,不敢再凝眉。冬至前天,吉彥歸家,她也不敢提之前事。倒是吉忠明叫了吉彥去,將事講明。這吉彥才從正屋出來,又被他娘喊住。

“你過來。”

“娘,”頭戴四方巾的吉彥,有心想說兩句好話替黃氏賠不是。只話還沒出口,就見他大哥領著信耘扛著兩大麻袋走來。嘭嘭兩聲,將麻袋丟到他腳尖前。

吉孟氏指著麻袋:“裡面裝的是落花生,你這兩天給剝了。”

第12章 一起

“娘?”吉彥詫異,目光自地上鼓囊囊的麻袋移向板著臉的老太太,見老太太不像是在說笑,又轉眼看向他大哥。

吉誠父子不約而同地撇過臉去,他們只負責聽差使,旁的摻和不了。

“怎麼?”吉孟氏口氣很衝:“你那手太金貴,只能握筆拿書,剝不得落花生是嗎?”以往都是她太縱著了,才叫這一個個的不拿她當號人看。好挺好,真當她有氣只會往肚裡咽?

吉彥連忙搖首:“當然剝得,”面露難色,“就是兒子前天向縣學張教諭借了《戰國策》,書上有三霖書院山長張共簡先生的釋義。兒子正想抄來細讀。”說完又笑開,“不過娘既然有事叫兒子做,兒子無有不從。”

還在這跟她玩花花腸子,吉孟氏都想掄起巴掌給他兩下子:“家裡供你讀了這麼些年的書,若因差著兩天,就沒考中舉人,那便是你的命,也是我和你爹的命。”

“娘說得是。”

“別站著了,趕緊去剝。”

“是,”吉彥心中苦笑,原還想救妻女出水火,不料這會自己也空不出手來了。垂目看向地上這兩大麻袋,還真是實實在在。他都有多少年沒剝過落花生了?

嘴上已冒青茬的吉信耘,等他奶離開了,才敢小聲問一句:“三叔,要我幫您把落花生搬到廚房嗎?”正好三嬸和大妹在那撿豆子。

吉彥看向他大哥。吉誠心裡還堵著,也不想理會他,轉身走了。

“您別指望我爹會幫著剝了。”吉信耘拉起一麻袋:“後院倉房裡還有十三口袋落花生,奶正愁沒人剝。”

現家裡也就爺跟小姑沒在怕,旁的都繞著奶著走。他娘說了,奶在立威。

正屋東耳房裡,吉安收針,習慣性地將手裡繡好的錦囊來回翻看兩遍,才放下。拿開腿上的湯婆子,站起身,伸展發僵的腰。

活動開手腳,便擺開陣勢開始打太極。前世,她是上了大學,才知道體育課也不太好矇混。

太極,她苦學了兩年,都形成身體記憶了。抬手分腿抱球,忙活了四十天,終於將六十隻錦囊繡完了。接下來可以空兩天,然後再繡小桌屏。

桌屏上的經文,她準備請爹來寫底本。爹在縣裡西陳書齋掛名,抄了十來年的書,筆下功夫那是十分了得。

連著打了三套太極,吉安才覺身子徹底舒展開了。將繡囊收回床尾箱子裡,拎了茶壺出去。院裡擺了幾排大白菜,他爹好吃酸菜,家裡每年都會醃製一些。

推開廚房的門,吉安見她三哥坐在矮木墩子上,面前大簸箕裡,冒尖的落花生。

“小妹。”吉彥一身乾淨的儒衫與這煙火氣重的廚房是格格不入,但他臉上神情自然,剝起落花生也熟練得很。咔咔的

吉安瞅這一家三口,突覺很順眼。撿豆子的撿豆子,剝花生的剝花生,這才有個平頭百姓樣。

“三哥。”吉安提著壺走到水缸那,拿了葫蘆瓢舀水。

白淨的臉上沾了灰的黃氏,直起腰板看向連背影都透著冷情的小姑子,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小妹,娘心裡有氣,我知道。但大好時光,你三哥不能在這耗著,他還有更緊要的事要”

“三嫂,”吉安打斷她的話:“三哥苦讀多年,腹中早有累積。我以為娘讓三哥剝落花生實屬用心良苦。讀書人,不能死讀書,偶也要體悟一番人間疾苦。”壺裝滿水,轉過身來,回視正看著她的吉彥。

“人縱有高志,但腳踏的是實地,不能忘本。三哥,你以為呢?”

“忘本”兩字入耳,吉彥心一墜,再聞小妹問話,他扯起唇角笑回:“最近又讀什麼書了?”

“沒讀。”這只是她在發現黃氏有兩副面孔後的感悟。吉彥該是知道黃氏本性的,但多年來,他任由黃氏不斷挑釁娘。所求的不過是騰達後無累贅,他一家獨善。

真是好算計!吉安也不知該說他涼薄,還是該罵他天真?拎著壺,不管三人,回去自己的耳房。

她才走,吉孟氏就來了,從爐子裡夾了幾塊燒紅的木炭,端著離開。吉欣然看了她爹孃一眼,將手中的豆子丟進簍子裡,追了出去:“奶,既然家裡有活要幹,那我跟娘可不可以不撿豆子了?”

撿了這麼些日子,她指甲都黑了,怎麼洗都洗不乾淨。從前總覺爹不在家,娘又不得奶喜,他們三房日子過得戰戰兢兢。現有了對比,她不那麼認為了,奶以往真的沒在針對他們。

吉孟氏腳下沒停:“眼裡有活好。那今天把豆子撿完,你們就開始剝落花生。倉房裡剩下的十多口袋,便交給你們娘倆了。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應該能剝完。”

奶在說什麼?吉欣然愣在原地,久久不想回神。

黃氏在孃家時,吉孟氏就想好怎麼治她了。只一句話,不讓她閒著。黃氏若無事再敢掉一滴淚珠子,她就讓老大送她回孃家過年。

以前顧著老三體面,如今她恨不能連那混賬東西一塊送去黃家。

傍晚,吉俞提著兩大掛豬板油回來,一進廚房,還以為自己走錯地了。稀奇呀,老三怎麼在這剝落花生?

剝了一下午,吉彥手指頭都癟了:“二哥。”

“二伯回來了,”吉欣然也跟著叫人。

吉俞將提著的豬板油,交給在灶上忙著的媳婦:“爹給的。”

洪氏接過,湊了湊鼻子,皺眉問道:“你怎一身豬屎味?”這男人幹什麼去了?人老三在縣裡還趕在午飯前到家。她等了一天,他倒好,這會才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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