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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尚書曲子澹已然微醺,一手將斟酒的美婢攬入懷中,貼面戲弄一番後,對張賢宗道:“左相如今可謂稱心快意,四皇子賢仁寬厚,才德兼備,深得聖上器重。而左相您……嗝,您更是廉潔奉公,一心為民!我大齊有張家,當真是幸也,幸也!”

“誒,子澹,休要胡言,我瞧你是醉了。”張賢宗笑意不變,“來人,扶曲大人下去休息。”

正合心意!

曲子澹摟著美婢離開,不少官員結伴上前向張賢宗敬酒。崔慕禮得空休息了會,便聽一旁的左都御史秦風宇道:“你父親倒是用你用得順手,什麼場合都派你來。”

崔慕禮笑道:“父親的確身有不適。”

秦風宇哼道:“你父親不適的時候太多,我已然忘記他無恙時的模樣。”

心裡卻罵道:老狐狸仗有個出類拔萃的兒子,頭髮都沒白幾根,便次次以各種不適來推脫同僚聚會,既那麼不屑與朝官為伍,乾脆摘了那頂烏紗帽,告老還鄉,種田養鵝去啊!

又是惋惜哀嘆:資質普通的老傢伙怎麼就得了崔慕禮這樣一個兒子,更不提這把年紀,竟然還能老蚌生珠,再得個孩子來!想想自家的蠢貨兒子,天天只知道與定遠侯家的三小子混在一起走狗鬥雞,要當爹了都還沒個正經差事。再看看崔慕禮,聖上欽點的狀元郎,年紀輕輕已有扛起崔家的勢頭……當真是人比人,氣死個人!

秦風宇越想越生氣,當即痛飲十杯酒,決定回府後揍頓臭小子出氣。

崔慕禮左側響起兵部尚書王永奇的聲音。

他身高八尺,軒昂魁梧,神色卻有幾分陰鬱,“賢侄在刑部任職,感覺如何?”

崔慕禮道:“晚輩資歷淺雹,自是處處虛心求教。”

王永奇似是被他的態度取悅,笑了一聲,眼中寒光未減。

“你倒是謙虛。”他盤腿而坐,把玩著手中酒杯,似是而非地道:“聽說羅必禹那老家對你多有刁難。”

羅必禹便是刑部老大,刑部尚書是也。他出生貧寒,性格極其古怪,痛恨豪門勳貴官官相護,反倒對寒門子弟多有照顧,為人極難相與,是朝中出了名難啃的一塊硬骨頭,外號……朝堂攪屎棍。

而所謂的刁難,是他厭惡崔慕禮出身清貴又少年成名,疑他借了家門之光,找著機會便“驗證”罷了。

崔慕禮笑笑,三兩撥千金地道:“羅尚書行事峻厲,有他鞭駑策蹇,乃我之幸也。”

“哦?賢侄當真是胸襟開闊。”王永奇挑眉,不以為然道:“我卻以為,羅必禹老眼昏花,若因此埋沒了賢侄這塊美玉,豈不叫人嘆憾?”

崔慕禮忙道:“慕禮初初入仕,當不起世伯如此誇讚,心有愧也。”

王永奇摸了把髯須,意味深長地道:“賢侄無須自謙,以你之天分,若能再識大體些,很快便能身居高位,替某而代之。”

替的是誰,不言而喻。

崔慕禮的瞳孔似因驚訝而微縮,須臾又努力冷靜下來,舉杯道:“慕禮敬世伯一杯。”

王永奇飲了這杯酒,笑意懸於眼底,慢悠悠地道:“棄暗而投康莊大道,賢侄可要牢記方向,莫要學那茅坑裡的臭石頭,最終落個萬人踐踏的下場。”

威逼利誘,敲打併褒,崔慕禮面不改色,盡數受下。

一旁侍酒的美婢已觀察他許久,這滿殿的男兒裡,唯有他年輕俊美,風姿清雅,叫人忍不住想要沾染玷汙,將他拖進紅塵醉浪裡翻滾。

她生得極美,櫻口瓊鼻,身段婀娜,坦口領露出胸前白花花、嫩軟軟的細肉,微俯下身便展現傲人溝壑。纖指塗著紅色丹蔻,握著玉白的酒杯,豔如勾魂奪魄的妖精。

“大人。”她聲若鶯啼,柔弱無骨地歪倒,“奴家月照……”

馥郁的香氣飄襲,崔慕禮身形微動,躲了開來。

關月照並不氣餒,正人君子她見得多了,再道貌岸然又如何?食色性也,溫香軟玉在懷,聖僧且能化為指間柔,何況這本就風流蘊藉的公子哥。

“良辰美酒,一晌貪歡,大人何不與我共赴極樂,享人間至趣……”她吐氣如蘭,不依不饒地引誘。

她輕抬手臂,衣帶旖落,露出半邊香肩,眼看要纏上崔慕禮的腰,卻見他眼睫未抬,淡聲響起。

“哪隻手碰了本官,待會便剁下哪隻手跟本官回去。”

關照月不由愣住,待望進他眼底,尋不著旖旎迷離,唯有清明與一片冷沉。

他沒有在開玩笑,他真會剁了她的手。

*

酒酣人醉,忽然有人高喊:“四皇子駕到!”

不等眾人反應,身著紫蟒鋪金邊長袍的年輕男子行進宴廳。他頭戴寶石金冠,腰佩玉環,腳踏皂靴,相貌只得端正二字,但氣度尊貴,一雙黑眸威中帶凜,未將殿內其他人放進眼,獨對上張賢宗才稍有鬆動。

眾人已反應過來,連忙齊齊跪下,高喊:“臣拜見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輕抬左手,“免禮,孤為恭賀左相而來,諸位盡情行酒,無須拘板。”

咳咳,這當然是客套話,四皇子來了,殿內眾人立馬收斂醉態。

張賢宗引著四皇子往上走,喜訝皆有,笑問:“殿下已派人恭賀過了,怎還親自跑一趟?”

奴僕已在主座旁添案,二人掀袍就座。

四皇子道:“舅舅升遷是大喜事,孤自要來親口道賀。”

身後侍從獻上豐厚賀禮,張賢宗囅然而笑,道:“殿下有心了。”

舅甥寒暄一番,四皇子看向下方几人,“王尚書,秦御史。”視線飄向崔慕禮,斂了笑,倨傲地喊:“崔慕禮。”

與張賢宗這隻笑面虎不同,四皇子自詡出身尊貴,對外姿態一向甚高。不說他向來看崔太傅那個老不死的礙眼,只說這崔慕禮,家裡當了幾代官,考了個狀元而已,如何值得他父皇誇讚有加?再厲害的狗仍舊是狗,一條終生為皇家賣命,匍匐皇家腳下,汪汪直叫的狗。

他眼中的輕蔑堂而皇之,崔慕禮仿若未見,笑著行禮,“殿下。”

“孤聽說,你只在刑部當了個六品主事。”

“回殿下,確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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