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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取來信封,以同樣歪七斜八的字跡寫道:刑部崔慕禮收。

她吹乾信紙,工整封好,盯著看了許久,最終吐出深深嘆喟。

若沒有重生,她會像其他閨中少女一般,得知皇后有孕,最多隻聽個聲響,感嘆一句“少年夫妻,終得圓滿”。而不是像如今這樣,還要苦惱什麼救人避禍。

一時覺得自己多管閒事,一時又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真能救下定遠侯府,便是了不起的功德一件。

慈悲心終究獲勝,謝渺喊來拂綠,要她喬裝扮醜去城東信局門口,找個路人替她投信,回府時要在城中兜轉,切不可暴露身份。

拂綠不明所以,這封信既然是給二公子,直接府裡傳送就好,何苦要隱姓埋名,繞個大圈子再送出去?

謝渺慎重其事地叮囑:事出有因,至關緊要,必須要按她說得辦,千萬千萬千萬不能暴露身份。

拂綠被小姐鄭重的態度所震懾,便不再多問,偽裝一番,在城東信局門口尋了個孩童,以零嘴為誘,由他進局送信。

這封信不出兩日便到達崔慕禮手中,他一看、二聽、三聞,已有初步定奪。

紙是上好的單宣,字是存心扭曲所致,墨香淡雅舒逸——寫信的人刻意隱瞞身份,但不難猜想,其出身應當良好。

崔慕禮將信翻來覆去地研究,確定沒有蹊蹺後,將信紙捲起,放到蠟燭上,由火舌將它瞬間吞噬。

灰燼的味道飄散,他開啟稜窗一角,冷風颯颯捲入,掠過深沉眉目,匯成一股若有所思。

書案上躺著一疊卷宗,上面記載著近月京城驟增的惡性案件,京城尹雖已結案,但他從中嗅出不尋常的味道。

京城繁華,富裕民和,日積月累的安逸滋養出尸位素餐的官員,他們似被豢養的獵豹,或許曾雄心壯志,但在財色權利的浸染中,早已荒疏而廢,丟失獵殺本能。

崔慕禮捻起本摺子,隨意掃了眼,又丟回案上,“沉樺。”

沉樺的身影從窗邊出現,“公子。”

他是沉楊的弟弟,自小跟隨崔慕禮,是他最信任的四名護衛之一。沉楊性格沉穩,不善言辭。而沉樺則性格跳脫,粗中有細。

崔慕禮道:“去查查,今日那封信是誰送來的。”

沉樺奉命去查,只查到送信男童是附近商戶的孩子,而差他送信的貌醜少年相當狡猾,在城中足足繞了半天,繞到最後竟尋不到蹤跡。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事出意外,沉樺尋不到對方蹤跡情有可原,但他仍憤憤不平,“公子放心,若他再去送信,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能將他找出來。”

*

晃眼便到定遠侯府佈施這日。

不到卯時,天墨成一團,定遠侯府已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

定遠侯夫人早早地起身,她此番打扮甚為素淨,青絲以白玉釵綰髮,身上著淡羅色夾襖並玉碧色花枝紋披風,珠翠佩環盡卸,褪去平日的雍容華貴,自有一番洗盡鉛華之美。

隨行的丫鬟嬤嬤們皆穿著樸素,恭敬候在門口。

定遠侯夫人用過早膳,正以清水淨手,忽聽門外傳來淺淺哈欠聲。抬頭望去,是周念南斜身倚在門邊,長眸懶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母親。”吐字含糊不清。

她擦好手,向他走去,“才只卯時,你起那麼早作甚?”

周念南伸伸懶腰,又打了個哈欠,“母親去佈施,我要隨行左右。”

定遠侯夫人道:“我去佈施,自有侍衛隨行,你快回去睡覺。”

周念南不理,推著她的肩膀往外走,“我說陪您去就陪您去,走吧,再墨跡天都亮了。”

他既堅持,定遠侯夫人便不多說,只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左右端詳,“你就穿這衣裳去?”

周念南低頭欣賞自己,華袍玉冠,錦帶皂靴,全身無處不精緻,無處不貴氣。

依舊是人群中最靚的那個崽,莫得任何問題!

他臭美地轉了個圈,笑問:“母親是覺得孩兒太過帥氣?”

定遠侯夫人不客氣地戳破他,“我們去佈施,面對的都是貧苦百姓,需低調行事,不可張揚惹人閒話。”

周念南不以為然道:“他們貧苦,跟我們定遠侯府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他們吃不上飯,我們也要縮衣節食?”

他出身尊貴,自小錦衣玉食,未曾體驗人間疾苦,將此想得理所當然。定遠侯夫人廢了一番口舌,才說服他換了件月魄色長袍,難得風雅素淨一回。

晨曦初露,薄霧藹藹,幾輛馬車在侍衛護送下,浩浩蕩蕩往南度寺去。

馬車簡約,內裡卻舒適。周念南與定遠侯夫人坐在芙蓉繡花軟墊上,中間隔張梨花木方案,上頭擱著各式點心茶水。

周念南掀開簾子,看著周圍烏壓壓的一片侍衛,問道:“母親帶了多少侍衛?”

定遠侯夫人伸出一個手指,“其他侍衛早一步先去了南度寺。”

“一百?”周念南先是咋舌,再失笑著搖頭,“母親,您太過謹慎了。”

去南度寺佈施而已,又是換衣裳,又是換馬車,連侍衛都帶了一百個——天子腳下,皇城根上,誰會那般沒有眼色來動定遠侯府?

“城郊流民眾多,小心謹慎為好。”定遠侯夫人道:“你姑母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如此一來,我們定遠侯府更該謹言慎行,不可替她惹來麻煩。”

頓了頓又道:“念南,你姑母說聖上御前正缺個帶刀侍衛……”

一說到此事,周念南眼中便染上不耐,嘖聲道:“父親和兄長在北疆拋頭顱灑熱血,怎的連我也要去賣命?”

定遠侯夫人被噎了半晌,“你今年已滿十八,成日遊手好閒太不像樣,總要找些正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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