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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有幾分小心思。

崔慕禮無聲一笑,注意到信紙上染有墨跡,似乎是在未晾乾的時候,便被匆匆摺疊收起。

這樣看來,那人又莽慌的很。

祂是誰?是男是女?是敵是友?如何能知曉定遠侯府被暗算一事,又如何知曉範正元與自己交情甚篤?

接二連三的疑問在腦中環繞,崔慕禮非但不驚,反倒勾起了興致。

為避他追蹤,竟然繞開信局,直接送到範正元手裡。祂似乎非常瞭解自己,要麼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要麼便是十分親近之人,可縱觀平生,他與人一直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連祖父、父親都不知他私底下的行事。

崔慕禮從未對人升起過如此濃重的好奇心。

祂到底是誰?又有何目的?

崔慕禮單手撐顎,兀自陷入沉思,不知過去多久,沉楊敲門,遞上一封信袋,稟道:“公子,這是表小姐過去五日內的行事記錄。”

這是沉楊自作主張的行為,崔慕禮不予置評,淡道:“放下吧。”

那信袋扁扁一封,想來無甚內容,崔慕禮沒有偷窺人的怪癖,將它扔進抽屜深處,轉頭處理起公務。

*

周念南馬場遇襲一事,經過半個多月調查,線索逐漸清晰。

兩頭苔原狼被證實是從一個馬戲班子裡偷跑出來的,那馬戲班子常年輾轉各地,去過西域、羅剎等異域國家,有兩頭苔原狼並不稀奇。而馬場那破損的圍欄,則是由於前段時日有野豬出沒,無意間毀壞所至。

至於為何餓狼獨獨盯上週念南?興許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周念北怒極反笑,往桌上重重拍下一掌,茶盞登時震震作響,“你們的意思是,前段時間母親施粥時有流民作亂,也是巧合?”

周念南與崔慕禮對望一眼,並未說話,反倒齊齊看向定遠侯。

定遠侯撫著短鬚,問:“你們還查到了什麼?”

崔慕禮緩緩道來,“念南遇襲時,曾有人從疾風的零嘴中聞到魚腥草的味道,而念南因感染了風寒,嗅覺受阻,並未察覺到異常。”

周念北聽出門道,皺眉道:“你是說,有人趁著念南感染風寒,在疾風的吃食裡動了手腳?”

崔慕禮道:“我請教過太醫,有一種草名叫‘菰蓒’,氣味類似魚腥草,產自南疆。與人用時,劑量得當,可作一味藥材,有清熱解毒之效。但此草若用於狼身,假以時日便產生依賴。若途中斷供,輕則精神萎靡,重則狂暴至癲。”

“類似五石散。”周念南興致勃勃地舉例,“父親,兄長,你們知道五石散吧?有迷惑人心之效,但食多了便會上癮,嚐起來的時候有點菸硝的味道……”

定遠侯看著他,周念北看著他,連崔慕禮都看著他。

周念南說得正起勁,察覺到三道冷冽的目光後,聲音便不由自主地變弱,亡羊補牢般乾笑幾聲,曲起食指蹭著鼻子道:“我……我之前聽百里盛和秦天宇說得,你們知道的,他們日日混在勾欄院,對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略有涉足,呵呵,略有涉足。”

周念北一副小瞧了他的模樣,磨磨後槽牙,“念南,看來這幾年你學了不少好東西,待會不如與我仔細說說?”

定遠侯不將兩個兒子的鬥嘴放在眼裡,重新看向崔慕禮,篤定地道:“念南身邊的人有問題。”

崔慕禮點頭,道:“狼襲當日,伺候疾風的馬伕以及念南院中的一名侍從便意外而亡,死法不一,時間卻相近。”

周念北眉眼沉沉,再無昨日明朗之態,“好一個死無對證。”

“相關可疑人證俱死,餘下的只有猜測。”崔慕禮道:“而僅憑猜測,恐怕無法令人信服。”

說白了,此次狼襲說是巧合也成,懷疑有人謀劃也可,但辦案講究的是證據,光靠嘴巴推理可無法服眾。

定遠侯當然知曉此理,沉吟片瞬,又問:“我與念北常年駐紮北疆,對京城之事瞭解不深,依你們之見,誰最有可能是幕後推手?”

周念南便道:“當日,張賢宗的嫡子張明暢也在馬場。”而且還調戲了崔慕禮的妹妹崔夕珺。

後半句話當然不能說出口,周念南道:“五年前,他曾頻繁出入地下鬥獸場,裡面有不少珍奇兇獸,莫說苔原狼,就連西北白虎都有兩隻,後因鬧出過好些人命,鬥獸場被迫關閉,那些兇獸們自此下落不明。”

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張賢宗與定遠侯府是政敵,張明暢與周念南素有舊怨,私下買通周念南身邊的人,給他製造了一場“意外”……

周念北已沒有初時那般生氣,冷靜下來,略略思忖後道:“若真是張明暢所為,他大搖大擺地跑到馬場,豈非不打自招?他固然是個蠢貨,但也沒有蠢到這份上。”

“念北兄說得有理。”崔慕禮道:“所以我與念南懷疑,此事恐怕有第三方在攪局。”

此人出手突襲念南,卻將線索引向張明暢,其心思昭然,無非是想讓他們與張賢宗鬧成一團,從而獲取漁翁之利。

定遠侯來回巡視三名青年,嗟嘆一聲,“本侯老了,這些迷迷障障的陰謀詭計,真是叫人頭暈眼花。”

誰都能聽出他話裡的倦怠。

定遠侯十一歲起便跟隨老侯爺上陣殺敵,一晃三十年過去,定遠侯府在他手裡榮光倍固,隨之而來卻是數不盡的陰謀算計。

他不欲與人爭,人卻不肯放過他。

崔慕禮三人異口同聲喚道:“父親侯爺。”

周念北抱拳,“父親,孩兒會撐起定遠侯府的重擔!”

崔慕禮笑道:“侯爺放心,今上聖明,定會辨忠良,除佞臣,還朝堂清明。”

周念南想起某人之語,喃喃道:“孩兒也會,也會替定遠侯府掃清詭計暗算,護佑周家安寧。”

定遠侯唇角掛上一縷笑,欣慰地看著三人,“後生可畏。”

歡融的氣氛只維持一瞬,周念北沉下臉,不爽地問:“難道此事只能一揭而過,念南與母親的委屈便白白受了?”

休養了一小陣,周念南的傷口仍隱隱作痛。

他看似滿不在乎,懶散地抬著眼皮,仔細瞧,星眸卻浮動冷凝,“無論那人是誰,我都會將他從背後揪出來,將受到的傷如數奉還給他,然而眼下,我們不妨將計就計……自張賢宗登上左相之位,張貴妃與李泓業的氣焰便愈發囂張,該到滅滅他們威風的時候了,是吧,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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