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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重慶
風中柳絮水中萍,
聚散兩無情!
<h2>
12</h2>
薄暮時分。
室內靜悄悄的。
楊明遠坐在床上,倚著窗子,就著視窗射進來的昏黃的光線,專心一致地補著他那雙已經千瘡百孔的襪子。整個一間寢室內,除了他之外,就只有王孝城在修理他破舊的口琴,鐵片和螺絲釘拆了一桌子,零零碎碎的一大堆,卻怎麼都拼不攏來,他一面在拼拼湊湊,一面在低低地詛咒。
暮色在室內加重,光線越來越暗了。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接著是王孝城的咒罵:“他媽的!”
楊明遠吃了一驚,針刺進了手指裡,抬起頭來,他沒好氣地說:
“怎麼了?你?”
“打蚊子!”王孝城頭也不抬地說,接著又是“啪”的一聲,和王孝城憤怒的喝罵聲。“他媽的,有朝一日,我不殺盡這些臭蚊子,我就不姓王!”
“那麼,你還是趁早改姓吧!”楊明遠說,慢吞吞地打了個結,咬斷了線頭,把襪子送到視窗去,仔細地審視著自己的手工。把補好的襪子從手上抽下來,拿起另一隻沒有補的套在手上,他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個洞。“我打賭耗子在我的櫃子裡做窩了!”
“喂,小楊,”王孝城叫,“燈點起來,怎麼樣?”
“沒桐油了。”楊明遠靜靜地說,開始穿針,穿來穿去,線頭就是不進針孔。他坐正了身子,伸伸脖子,嘆口氣說:“畫上十張工筆翎毛,也沒有補一雙襪子的工程大!”
“你那個還能叫襪子呀?”王孝城說,“叫漁網差不多,如果我是你,才不在這上面費工夫呢!”
“你有接濟,我呢?”楊明遠聳聳肩。
“接濟?誰的接濟到了?”門口傳來一聲興奮的叫聲,接著,一個人影從外面躥了進來,矮矮小小的個子,一對大眼睛,圓圓的臉,一副聰明調皮相,“王孝城,你的接濟來了?好呀,拿出來,看話劇去!”
“你聽清楚了沒有?”王孝城說,“嘰哩呱啦亂嚷,接濟來了,週末還會泡在宿舍裡呀!”
“咦,宿舍裡的人呢?”小個子張望著問。
“進城的進城了,沒進城的大概都去茶館了。”楊明遠說著,終於把線頭穿進了針孔裡,小心翼翼地拉出了線頭,他透了口長氣,“阿彌陀佛!”
小個子趕上前來,伸手奪過楊明遠手裡的破襪子和針線,一面嚷著說:
“補這個做什麼,話劇看不看?”
穿了半天的線頭又被拉出來了,楊明遠跳下地來,氣呼呼地說:
“小羅,我要揍你!搗什麼蛋嘛!以後全穿你的襪子,看吧!”
“哈哈,我的襪子已經屍骨無存,從上星期起,就根本不穿襪子了。”小羅笑嘻嘻地。
“什麼話劇?”王孝城問。
“江村和舒繡文合演的《閨怨》,有興趣沒有?”
“有興趣又怎樣?”王孝城無精打采地說,“沒錢!”
“我變個戲法給你們看!”小羅說,伸手在長衫口袋裡一陣摸索,摸出了兩張票來,往桌子上一放,得意地說,“瞧!這是什麼?”
“唔,”王孝城皺皺眉,“你哪兒弄來的?”
楊明遠拿起票來,仔細地看了看,不感興趣地放回桌子上,聳聳肩說:“我說呢,他哪裡來的錢,看看日子吧,是上星期的票,小羅就是會這一套。趕快把襪子還給我,我就只有這麼一百零一雙!”
“我跟你們講,”小羅拿起票來,仍然興致盎然地說,“我們混進去,國泰那個收票員,我已經和他混熟了,包管你們沒問題。江村和舒繡文的《閨怨》,他們說江村把白朗寧簡直演活了。你們不去我就一個人去!”說著,他轉身就向門口走。
“喂,等一等,”王孝城喊,一面望望楊明遠,“你呢?怎麼樣?去不去?”
“兩張票,怎麼去三個人?”楊明遠問。
“混進去呀!”小羅叫,“走吧,小楊,別那麼婆婆媽媽了。”
“你有車錢?”楊明遠懷疑地望著小羅。
“哈!”小羅笑著說,“男子漢大丈夫,老天給我們兩條腿做什麼用的?走呀!”
“從藝專走到國泰?”楊明遠問,“假若混不進去,這兩小時的路豈不冤枉?”
“做事全像你這麼瞻前顧後的,人就別活著了!”小羅說,把楊明遠的襪子扔在床上,“到底你們去不去?”
“去!”王孝城說,“反正窩在宿舍裡也是無聊,看不成就當是出去散步的,明遠,去吧!”
楊明遠看看小羅和王孝城,既然他們都去,一個人留在宿舍裡飽蚊子可不是滋味,少數服從多數,還是去吧!換了一件長衫,三個人走出宿舍,繞出校門。從藝專到重慶市區,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走到磐溪,過河到沙坪壩,再搭車子經小龍坎、化龍橋等地到市區。另一條是走到相國寺,渡江到牛角沱,再經上清寺、兩路口、觀音崖、民生路到市區,前者路遠,後者是捷徑。所以,一般窮學生都採取後者。走路到市中心,大概要走兩小時。
一經上路,小羅的精神就全來了,小羅是個標準的話劇迷,重慶市的話劇,他幾乎一個也沒錯過,而十次有九次是看白戲。談起話劇演員來,他更是如數家珍,誰的戲路如何,誰的扮相如何,誰長得頂漂亮,誰的聲音最好聽,簡直就說了個沒完。三個人裡,楊明遠向來是比較沉默的一個,王孝城也不像小羅那樣活躍,於是,一路就聽小羅一個人高談闊論。
走到了民生路,他們選擇了從夫子祠到國泰戲院,正走著,小羅忽然碰了王孝城一下,低聲說:
“看到前面那個梳辮子的女孩子沒有?”
“怎麼樣?”王孝城向前面看了看,看到一個少女的背影,兩條烏黑的長髮辮,扎著黑綢結,亭勻的身子,穿著件白底碎花的鯰紗旗袍。
“中大的學生背地裡都叫她做沙坪壩之花,是個寡婦的女兒,她父親以前也小有名氣,是個文學家,可是幾年前就去世了。”
“你知道得倒很清楚,”王孝城說,“現在她們家做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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