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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又是黎明的時候響起來的。
初蕾聽著那電話鈴的聲音,一響,二響,三響……她躺著不想動,不管是不是她的電話,她都覺得,沒什麼力量可以把她從床上拉到樓下去聽電話。雖然,她早就醒了,或者,她根本沒有沉睡過。
她聽到父母的房門開了,聽到父親的腳步走下樓梯。那女傭阿芳,每次睡熟時連雷都打不醒,阿芳睡在樓下,卻從不接聽午夜或黎明時的電話。
她躺著,直到聽見父親的喊聲:
“初蕾!你的電話!”
果然是她的!怎麼會?致中從不在黎明時打電話!她披衣下床,慢騰騰地穿上拖鞋,開啟房門,走下樓梯去。
夏寒山正拿著聽筒等著,他臉上有種令人費解的、近乎懊惱的表情,他的眉峰微鎖,眼神有些兒憔悴。怎麼?父親不滿被電話所驚擾嗎?不滿這麼早有人找她嗎?還是不滿自己不下樓接電話?她奔過去,踮起腳尖,討好地在父親眉心中吻了吻,很快地說:
“爸,別皺眉頭。我也常常半夜或清早幫你接電話呀!你要怪,該怪媽媽,你去說服她,在臥室裝分機好不好?免得我們父女兩個跑上跑下!”
夏寒山驚覺地看著初蕾,像從一個夢中剛醒過來一樣,他慌忙把聽筒交給她,掩飾什麼似的說:
“我並沒有怪誰。接電話吧,是梁家那孩子!”
是致中?她有些驚奇,卻並無喜悅之情,這麼早打電話來,八成又要找她麻煩!她握起聽筒的時候,心裡幾乎是擔憂的。
“喂,致中?”她小心翼翼地問。
對方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對不起,不是致中。”
她的心莫名奇妙地跳了跳,擔憂立刻從視窗飛走了,她鬆弛下來。而且,欣喜的情緒,就緩慢地把她給包圍住了。她靠進沙發裡,鬆了口氣。
“致文,”她說,“你起得好早!”
“不是起得早,是沒有睡。”
“哦!”她輕應著,真巧,她也沒睡。“為什麼?”
“我連夜完成了一樣東西。”
“完成了一樣東西?你的論文?”
“不。論文在山上就寫完了,不是論文。”他頓了頓。“你今天有空嗎?我有件禮物送給你!”他的聲音裡帶著鼓勵、安慰,與振奮的意味。“包管你看了,就會開心起來了。”
她笑了。
“你覺得我很不開心嗎?”
“如果我連你的不開心都不知道,我就是白痴了!”他低嘆地說。“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隨時都可以出來!”
“那麼——”他遲疑了一下,“現在?”
現在?她吃了一驚,看看錶,才六點十分,但是,管它呢?誰說六點十分就不能出去?她忽然感到渾身又充滿了活力,忽然感到整個暑假壓迫著自己的那種壓力在消失,忽然感到有種難解的喜悅和興奮正在血液中流竄……她很快地說:
“好,就是現在!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
“你等著,我來你家接你,見了面再研究去哪兒!”
“好,就這樣!”結束通話了電話,她抬起頭來。一眼看到夏寒山正倚窗站著,他手中有一支菸,室內,那股輕煙在緩緩擴散。他一邊吸著煙,一邊靜靜地望著自己。
“哦,爸!”她有些心虛似的說,“你怎麼還站在這兒,不上去再睡一下?”
夏寒山深深的凝視她,慈祥地說:
“過來!初蕾。”
她走近到父親身邊,夏寒山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仔細地看她,溫和地、慢慢地說:
“你不快樂嗎?”
“哦,爸爸!”她低喊了一聲,顯然,剛剛她和致文的談話,父親已經聽得清清楚楚。“我是有些煩惱,但是並不嚴重。”
“是嗎?”夏寒山柔聲問,用手托起初蕾的下巴。“我以為,你和梁家兩兄弟間的關係,已經很明朗了。”
“是很明朗呀!”初蕾紅著臉說。
“那麼,你說說看,怎麼個明朗法?”
初蕾怔了怔,她凝視著父親,夏寒山那對親切的眼眼帶著多麼深刻的、解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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