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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法國餐廳吃牛排,然後去海邊賞月!”

“嫣然,”他小心翼翼地問,“巧眉能去法國餐廳嗎?能用刀叉嗎?能去海邊嗎?能賞月嗎?”

“哦,她能!”嫣然肯定地點頭。“她必須能夠!否則,她就成了凌家那棟大廈公寓的囚犯!走出那監牢的第一步,是適應正常人的生活!”

騁遠深深地看了嫣然一眼。她用了兩個很刺心的名詞:“囚犯”和“監牢”。他不知道這兩個名詞的意義,直覺地感到,巧眉和凌康可能不大對勁。這裡面有問題,他不敢問,自從發生巧眉的事件後,他就再也不敢問有關巧眉的任何問題了。

當他們接了凌康和巧眉,當他們終於坐在法國餐廳裡的燭光下,當騁遠不可避免地再見到巧眉,他終於明白嫣然的意思了。巧眉坐在那兒,燭光映在她的臉上,她蒼白得像半透明的,瘦削的下巴,空洞的眼神,勉強的微笑,驚怯的表情……她本來就有些虛飄飄的,現在看來更不實在了,她憔悴得像個幽靈。他心悸得不敢去看她,轉眼看凌康,凌康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瘦了,深沉了,會抽菸了,他總是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

牛排送來了,四個人間仍舊很沉默,談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談話,天氣,工作,物價,時局。牛排來了,在每人面前冒著煙。嫣然看著凌康,穩定地說:

“凌康,你幫巧眉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巧眉,你右手是叉子,左手是刀子,你不必用刀子,因為凌康已經幫你切好了。你可以用左手扶著盤子,當心,盤子很燙。好了,拿起叉子,你可以吃了。多吃一點,在臺灣,沒有人死於營養不良症!”

巧眉吃了起來,騁遠驚奇地看嫣然。在這一瞬間,他覺得愛透了嫣然,恨不得再當眾吻她一次。也在這一瞬間,他知道嫣然為什麼要把巧眉約出來了。她在想辦法救她,救這個已站在死亡邊緣的女孩。

凌康的精神來了,神情迅速地變得充滿生氣與活力。他和嫣然交換了一個視線,完全領悟了嫣然的用心。他熄滅了菸蒂,幫巧眉切肉,拌生菜沙拉,遞叉子,鋪餐巾,送餐巾紙,一面做,他一面輕快地說:

“巧眉,這家餐廳氣氛很好,很歐洲味。你一定不懂什麼叫歐洲味?歐洲是古典的、藝術味很濃的。這家餐廳也是,我們頂上有一盞花玻璃的吊燈,光線很弱。窗子上也是花玻璃,所謂花玻璃,就是彩色玻璃拼起來的,你可以想象那樣子,是嗎?我知道你還有顏色的記憶。我們桌子上,鋪著紅白格子的桌布,你摸摸看……”他握住她的手,去撫摸桌布。

“是麻布的。”巧眉低語,臉上已漾起一絲紅暈來了。聲音裡微微帶著顫音,興奮而好奇的顫音。

“對,是麻布的!”凌康說,“我們桌上還有個杯子,裡面點著一支蠟燭。還有個小小的銀花瓶,裡面插著一朵紅玫瑰。”他把玫瑰遞到她面前去,讓她用手摸那瓶子。“這瓶子有長長的頸項,有一個弧度很好的柄,像一個茶壺一樣,是不是?”

“是。”巧眉說,嗅著那玫瑰。“我聞到玫瑰的香味了。”她輕觸那花瓣。“好嫩好嬌的花瓣啊!”放下花瓶,凌康把叉子塞進她手中,她又開始吃起來,一面吃,一面問,“這是很高階的餐廳嗎?”

“是的。”嫣然搶著回答,“是第一流的!它們的大蒜麵包很有名,你非吃一點不可,凌康,你幫她塗奶油。巧眉,你不必擔心有人注意你,這家餐廳講究氣氛,光線很暗,我們坐在一個角落上,誰也看不到你。也沒有人來看你。這兒有幾樣名菜,今天我們吃牛排,下次,可以讓凌康帶你來吃法國田螺。那是一種有殼的、像貝殼一樣的食物,非常好吃!”

巧眉吃著脆脆的烤麵包,吃著香香的牛排,吃著新鮮的生菜沙拉……她眉端的輕愁漸漸隱去,臉上的落寞跟著變淡,面頰上居然也浮上了紅暈……安騁遠驚奇地看著,內心深處,漲滿了一種嶄新的感動。不甘寂寞地,他對侍者低語,於是,侍者拿來了一瓶法國紅酒,注滿了每個人面前的酒杯,安騁遠舉著杯子,正色說:

“凌康,巧眉,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凌康不解地問,“你的生日?”

“今天是我和嫣然認識一週年紀念日,”安騁遠說,“記得我們四個人第一次見面,曾經喝掉整瓶紅酒嗎?那天——”他回憶。“也是紀念日,第五十四個紀念日!今天已經是第三百六十五個紀念日了!來,讓我們為這個紀念日干一杯吧!”

大家都舉杯,巧眉也舉杯,大家都喝了酒。酒一下肚,安公子的本性就全回來了,他握著杯子,興致越來越高亢,心情越來越激動。

“凌康,巧眉!”他熱烈地說,“今晚,你們根本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是嫣然堅持要請你們出來的!我本來很懊惱,我希望和嫣然過一個安靜的晚上!可是,現在,我覺得,再也沒有比我們四個人重聚更開心的事了!凌康,我知道,我們都有心病,自從去年冬天那個下雨的晚上開始……”

“咳!”嫣然咳嗽了。阻止地喊,“聘遠!”

“別阻止我!讓我說出來。”安騁遠喝了一大口酒,激動地說,“這件事憋在我們四個人心裡,使我們大家都尷尬,大家都忌諱,大家都彆扭。現在,事過境遷,本來不該提了,但是,不說穿了,我們四個還是要繼續彆扭下去。所以,我說了,那晚的事情,只證明了一件事:證明人性很貪婪很脆弱,證明我們都是些平凡的人,會發生一些平凡的事……唔,”他再喝口酒。“糟糕!”他說,“嫣然,我怎麼有些辭不達意,你幫我說下去,好嗎?”

混蛋!嫣然心裡在暗罵。誰要你發表演說?她有些氣,有些懊惱,但是,她啜了口酒,漲紅了臉,卻很坦然地說了出來:

“證明我有個人見人愛的妹妹。凌康,證明你有個人見人愛的太太!這對你是種恭維,對不對?再有嗎?……”她沉吟片刻。“證明我有個很糟糕的男朋友……”

她的話沒說完,因為安公子拿了一塊麵包,及時喂進了她嘴裡,硬塞住了那句話。凌康再也熬不住,他笑了起來,對安騁遠舉起了杯子:

“安公子!”他誠摯地說,“我真的沒有辦法跟你生氣!我一直想揍你,可是又一直有一百個理由原諒你!好了!什麼都別說了,今晚,我們把以前的老賬一筆勾銷,大家都不許再有心病了!我提議,從今天開始,我們四個每星期一定要有一晚聚在一起!像那一陣,又彈又唱又樂的!安騁遠,你還記得你的和尚臉盆嗎?”

“不許說!”安騁遠叫著。給凌康杯裡倒滿了酒,揮手讓侍者走開,他們不需要侍者。“喝酒吧!”他注視巧眉。“巧眉,你別呆坐著,如果你不乾杯,我不會饒你!我們每個人的生命裡,或多或少都有些無可奈何,你如果不振作起來,你如果繼續糟蹋生命,你對不起凌康,對不起嫣然,對不起你的父母!說真話,任何人都沒有資格糟蹋自己,因為他要為愛他的人活著,這是義務,不是權利!人可以放棄權利,不能不盡義務……糟糕,”他又回頭看嫣然。“嫣然,我是不是話太多了?”他呻吟起來,“上次,就是這句話闖的禍!”

“安公子!你多喝酒,少說話!”嫣然說,注視巧眉,在巧眉臉上看到了感激、感動、感情,和那久已消失的生命力。在這一瞬間,她對那天晚上的事,才能更深地體會出來。體會出騁遠當時的感覺,體會出巧眉當時的心情。那一個“擁抱”是人與人間至情至性的表現啊!她覺得自己的眼眶不爭氣地在發熱,她暗中握緊了安騁遠的手,心內有幾百種柔情,像蠶絲一般,全繞在安騁遠身上。凌康乾了杯子,盯著安騁遠,他驚奇地說:

“你這傢伙很怪異!”

“怎麼?”

“你把我要說的話搶先說了!真氣人!嫣然,你想辦法堵住他的嘴,我怕他接下來會對巧眉說他有多愛她了……”

“我本來就很……”安騁遠介面。

這次,是嫣然把麵包塞進他嘴裡,去堵住他了。

凌康轉向了巧眉,他的手緊握著她的。

“巧眉,你聽到安公子的話了?這話也一直是我想對你說的!你知道你又瘦又弱又蒼白嗎?你知道你使每個愛你的人都很痛苦嗎?你知道你根本沒有權利讓我們大家痛苦嗎?你知道你必須從內心振作起來,你才會有救嗎?”他越說越激動了,越說越有力了,越說越強烈了。“你知道,你再這樣消沉下去,你會失去我們每一個人嗎?你知道要愛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是件多痛苦的事嗎?你知道我們在你身上,都已經盡了全力了嗎?你知道——”他深深吸氣,終於強而有力地說了出來。“我對你的愛——已經快要讓我死掉了嗎?你知道,你在自殺,而我在陪葬嗎?”

巧眉緊閉上眼睛,強忍著淚水,然後,她毅然地一甩頭,把手中的一杯紅酒,一仰而盡。她另一隻手,被凌康緊握著,放下了酒杯,她把這隻手去蓋在凌康握她的手上,她就用雙手闔著凌康的手。仰著頭,她堅決地對桌上所有的人,鏗然有力地說:

“今天是紀念日!以前的巧眉死了!多愁善感的巧眉死了!我答應你們每一個人,新的巧眉從今日起重生!姐姐,凌康,安騁遠,你們每一個都是我的見證!但是,重生需要的不只是勇氣毅力決心,還有技術問題!你們要幫助我,做我的眼睛,做我的手!讓我能看能走能獨立!明天,我去報名,我要重回盲啞學校,去唸書,去學習生活的能力!姐姐,你會幫我找到點字的文學著作,是嗎?第一件事,幫我找一本《唐詩三百首》!那麼,當凌康再念‘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的時候,我最起碼該知道這個‘楚狂人’是姓楚還是姓李?我要走進他的生活,走進他的興趣,走進他的世界……”她提高了聲音,更有力地說,“我們以一年為期!今天是五月二十日,明年此日,我給你們一個全新的巧眉!”

“哇!”安騁遠眼眶紅了,又舉起杯子來。“為火鳥乾一杯!”他自顧自地乾了杯子。

“火鳥?”凌康喃喃地問。激動無比地握著巧眉,他滿臉都被興奮燒紅了,他的眼睛明亮閃爍如星辰。他的眼光盯著巧眉,眼裡心裡,都被巧眉佔滿了。火鳥,他不知道什麼是火鳥。但他看到,巧眉的臉孔那樣光彩地紅著,像朝霞,像“火鳥”。

“火鳥,”嫣然清楚地說,滿眼眶都是淚,滿胸懷都是激情,她不由自主地述說“火鳥”的故事,從安騁遠那兒聽來的故事。“相傳有一種鳥叫火鳥,它是永生不死的。但,它的生命只能維持五百年,到五百年的時候,它就把自己投身到烈火裡燒成灰燼,這灰燼就變成一隻重生的火鳥。”她啜了口酒,臉也紅了,紅得像酒。“火鳥,”她重複著,“不經過烈火燃燒,不經過燒成灰燼的苦楚,怎麼能得到重生?”她舉杯。“為火鳥乾一杯!”她也自顧自地乾了杯子。

“哦!火鳥!”巧眉聽懂了,她被那嶄新的、醒覺的自我“燃燒”著,被凌康那火般的熱情“燃燒”著,被姐姐和安騁遠那強烈的鼓勵與愛“燃燒”著……她知道,她一定要經過這一關,投身到烈火中,燒成灰燼,再“死而復生”!她點頭,重重地點頭。從凌康那兒抽出手來,她找尋自己的酒杯,凌康把杯子遞到她手中,為她注滿,也為自己的杯子注滿,他和她碰杯,杯子的聲音“鏘”然而鳴,她說,“是的!為火鳥乾一杯!”

凌康凝視著她。

“燃燒吧!火鳥!”他說,“燃燒吧!我願意陪你,一起投入烈火,一起重生,再一起飛向永恆!”

他們都乾了杯子。

“好一句‘一起飛向永恆’!”安聘遠說,熱烈地握住嫣然的手。“我們也一起飛向永恆吧!”

這一刻,天醉了,地醉了,夜醉了,人,當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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