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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一</h2>

民國初年,北平。

那一天,對婉君而言,真像是場大夢。一清早,家裡擠滿了姨姨姑姑,到處亂哄哄的。媽媽拿出一件繡滿了花的紅色緞子衣服,換掉了她平日穿慣的短祅長裙,七八個人圍著她,給她搽胭脂抹粉,戴上珠串珠花,遮上頭帔,然後媽媽抱了她一下,含著淚說:

“小婉,離開了媽媽,別再鬧孩子脾氣了。到了那邊,就要像個大人一樣了,要聽話,要乖,要學著侍候公公婆婆,知道嗎?”

婉君緊閉著嘴,呆呆地坐著,像個小洋娃娃。然後,她被硬塞進那個掛著簾子、垂著珠珞的花轎,在鞭炮和鼓樂齊鳴中,花轎被抬了起來。直到此刻,她才突然被一種恐怖和驚惶所征服,她緊緊地抓住轎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拼命叫媽媽。於是媽媽的臉在轎門口出現了,用非常柔和的聲音說:

“小婉,好好地去吧,到那兒,大家都會喜歡你的。別哭了,當心把胭脂都哭掉了。”

轎子抬走了,媽媽的臉不見了。她躲在轎子裡,抽抽噎噎地一直到周家大門口。然後糊糊塗塗地,她被人攙了出來,在許許多多陌生人的注視下、評論下,走進了周家的大廳。

她一直記得那紅色的地毯,就在那地毯上,她被人拉扯著,扶掖著,和一個十三四歲的漂亮的男孩子拜了天地,正式成為周家的兒媳。事後她才知道和她拜堂的那個神采飛揚的男孩子,並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丈夫的大弟弟仲康。她的丈夫伯健那時正臥病在床,而由仲康代表他拜了天地。這種提前迎娶被稱作沖喜。或者,她真的是一顆福星,無論如何,她進門後,伯健的病卻果然好了。

那一天,婉君才剛八歲。

她在以後許許多多的歲月中,始終忘不了那個第一天。她還清楚地記得,當她參拜了祖先公婆,又被命令見這個見那個,在她眼前,全是些陌生人。那頂鳳冠壓得她頭痛,她是那麼惶惑緊張而害怕,渴望著能夠回到母親身邊去。最後,她終於被換進一間小巧精緻的臥房,好幾個中年婦人伴著她,她卻在那房裡哭得肝腸寸斷,她想爸爸,想媽媽,想她忘記帶來的布娃娃。那幾個婦人拼命哄她,給她糖果、餅乾,但她依然不停地哭著。於是,一個小男孩突然鑽進了人群,一隻手裡握著一大串鞭炮,另一隻手拿著燃炮的香,用一對骨碌碌轉著的、又大又黑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她。

她忘了哭,呆呆地看著這個男孩子,他穿著件很漂亮的青緞長衫,卻撩起了下襬,掖在褲子裡。露出裡面的黑緞褲子,上面全是灰塵。他眉毛上有一道黑煙,一直延長到鼻樑上,面頰上被泥土和汗水糊得一塌糊塗,加上那烏溜溜的大眼睛,是那麼滑稽,那麼好笑。那些中年婦人抓住了這個男孩子,一個說:

“好哦,三少爺,剛才你媽到處找你來見新嫂嫂,你跑到哪裡去了!看!這個新娘子就是你的大嫂,快叫呀!”

那男孩子扭著身子,不肯叫,嘴裡嘟嘟囔囔的,半天后,才突然問:

“做新娘子為什麼要哭哩?”

“不知道呀,你勸勸好嗎?”一個婦人開玩笑地說。

那男孩望著婉君挑眉毛,聳鼻子,做了半天思索考慮的樣子,忽然對她說:

“你別哭,我拿我的叫蟈蟈給你玩!”

大家都笑了起來,那男孩被笑得不好意思了,從人縫裡一溜就鑽走了。這就是婉君第一次見到叔豪。伯健的小弟弟,比婉君大一個月零三天,那時候也只有八歲。

從此,婉君開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頭幾天,她必須試著去熟悉她的新環境和新家人,夜裡就縮在被窩筒裡哭。但是,立即,她發現,周家上上下下都那麼和氣可親,她的婆婆待她和女兒一般,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仲康和叔豪覷著空兒就來拉她玩。鬥蟋蟀,捉蟈蟈,看金魚,喂小鳥。婆婆顯然有命令,要大家陪她玩,使她沖淡離開母親的悲哀。果然,沒多久,她就能適應於她的新環境了。主要的,是仲康和叔豪兩個小兄弟的功勞,他們帶著她在花園中奔逐嬉戲,無論如何,她到底只是個孩子,而孩子與孩子之間,友誼是十分容易建立的。

到周家一個月之後,她才見到她的丈夫。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她的婆婆——也就是周太太——牽著她的小手,把她帶進一間十分雅潔的房間裡。房子中,四壁都是書架,有一張巨大的書桌,上面養著一盆早菊。房裡充滿了藥香,和一種淡淡的檀香氣息,使人神清氣爽。在一張紫檀木的大床上,斜靠著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周太太把婉君牽到床邊,微笑著說:

“伯健,見見你的媳婦。”

婉君侷促地站在床前,雖然年紀小,卻已懂得羞怯,她模糊地明白,這個男人與她有著切身的關係,至於其他,她實在是似懂非懂。她垂首而立,不敢抬頭。周太太輕輕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對伯健說:

“和你的媳婦交交朋友吧!我到廚房看看今天有新鮮東西吃沒有。”然後,她彎下身子對婉君說,“這是你的健哥哥,陪他談談天,等他病好了,他才會帶你玩呢!”

周太太走了出去,留下婉君在伯健床邊手足無措地站著。好半天,房間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然後,伯健伸手輕輕地托起了婉君的下巴。婉君被迫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年輕而俊美的臉,雖然清癯消瘦,卻有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很溫和,很秀氣。他審視著她,眼光裡有著激賞和震驚。然後,他非常非常柔和地問她:

“你的名字叫婉君?”

她點點頭。

“你幾歲?”

“八歲。”她低聲說。

“八歲!”他自言自語地說,“才八歲!”

他憐恤地望著她,默默地搖頭,輕聲說:“假如不幸我死了,這就是個最年輕的寡婦了!”他再度搖搖頭,是對這種婚俗搖頭。然後,他溫和地拉起她的一隻手,笑笑說:

“念過書沒有?”

“爸爸教過我《千字文》和《三字經》,另外還唸了《列女傳》。”婉君說。

“很好,以後可以和仲康、叔豪一塊唸書,程老師教得很好,讓他教你念念《千家詩》和《唐詩三百首》。”

婉君沒說話,伯健拍拍床沿,示意讓她坐上去。她坐了上去,初見面的侷促已經好多了,伯健仔細地望她,讚美地說:

“你很美,很可愛!婉君,別怕我,我會說許多故事給你聽,你喜歡聽故事嗎?”

婉君點點頭,就這麼一刻兒,她已感到和伯健十分親切了。從這一天起,婉君開始和仲康叔豪一塊兒唸書。晚上,就到伯健房裡消磨一兩小時。伯健會考察她白天所念的,並細心地指導她。沒多久,她就熱愛起她的新生活來。

<h2>二</h2>

這天下午,婉君在她的房間裡背《千家詩》,這是早上才教的一首七律: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江上小棠巢翡翠,苑邊高冢臥麒麟;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

她知道必須背出來,並把意義弄清楚,要不然,晚上伯健會不高興。伯健對她,督促得比那個家中的西席程老師還嚴。正揹著詩,窗外一個小影子一閃,叔豪趴在窗子上,腦袋伸到窗檻上來叫她:

“喂!婉妹,出來!我捉了兩個大蟋蟀,鬥得才好玩呢!快來看!”在周家,周太太覺得婉君尚小,距離和伯健圓房的日子還早得很,讓兩個弟弟叫她大嫂怪彆扭的,所以仲康和叔豪都叫她婉妹,下人們則含含混混地叫她小姐,或是婉小姐。好在這家庭中只有三個男孩子,沒有女孩,叫小姐,也不會和別的人弄混。

婉君開了門走出去,叔豪跑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向前跑,穿過了月洞門,到了花園裡,在金魚池旁邊的山子石下,仲康正蹲在那兒,用一株小草逗弄籠裡的蟋蟀。叔豪叫著說:

“別把我的蟋蟀放跑了!”

“它們打累了,居然講和了。”仲康笑嘻嘻地說,他有兩道濃眉,這一點,和他的哥哥弟弟都不同。眼睛則是周家的祖傳,大、黑而漂亮。寬寬的額,略嫌寬闊的嘴,整天嘻嘻哈哈的,有一股滿不在乎的勁兒。婉君喜歡聽他搖著腦袋唸書,哼哼唧唧的,酸酸溜溜的,又帶著滿臉調皮的笑,使人看了就要發笑。程老師曾說:三兄弟裡就以仲康的資質最高,叔豪是塊璞玉,尚未雕琢,伯健則充滿才氣,超凡脫俗,與兩個弟弟又不同了。

“沒聽說蟋蟀會講和的。”叔豪嘟著嘴說,一面走過去看。

婉君蹲下身子來,山子石邊有一潭積水,仲康幫她挽了挽裙子,以免沾溼。她好奇地看著籠子裡那個褐色的小東西。現在,它們正各守在一個角落裡,彼此遙遙相對,互相打量著,一面高舉著它們的觸鬚。叔豪摘了一枝狗尾草,拼命去撥弄它們,嘴裡亂七八糟地叫著:

“打呀!沒有用的東西,是好漢就不怕死!去呀!打呀!將軍們!快點!”

但,那兩個將軍卻仍然株守著它們的據點,絲毫沒有進攻的意思。婉君也弄了一枝草來撥,和叔豪的小腦袋靠在一起。叔豪看看沒有辦法,就提起籠子來,對裡面大吹起氣,然後一怒之下,乾脆把籠子摔了,氣呼呼地說:

“兩個沒用的東西!”

婉君靠在山子石上笑,仲康看到一隻墨蝶一直在婉君的頭頂上盤旋,就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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