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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東邊,離了城,未到村,在將近村口山路里頭,有一座黃泥土坯房。房子不大,破舊待修,屋項上東一堆稻草西一塊氈布勉強遮雨,裡面的擺設更是簡單破舊得可憐。

蘇小培坐在那屋裡唯一一張瘸腿椅上,看著木板床上丟著的半截衣裙,那與來報案夥計手上拿著的衣裙能拼上,這表示他們沒有找錯地方,確是這裡了。

可是這屋子裡什麼線索都沒有。沒有打鬥掙扎地痕跡,沒有任何多餘的物件。屋外的小爐裡有燒剩的柴灰,看著像是一早做過飯。周圍並無人家,離山路也還有段距離。蘇小培坐在這裡,將屋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官差四下搜尋線索,外頭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又跑得稍遠些,找了村民詢問,終於問到了些訊息。

這屋只住著一個姑娘,姓李,母親早亡,父親是個獵戶,靠著狩獵為生,脾氣非常不好,所以與村子裡處不來,又沒有錢銀,便在村外頭山邊上自己弄了個土屋子。半年前這李獵戶在山中被野狼咬死了,獨留小姑娘一人。這姑娘個性隨她爹,不好處,也不願回村裡,對村裡人好意的接濟也不給個好臉,久而久之,大家夥兒自己也不往前湊了。只偶爾有村裡的大娘會來看望姑娘,給她送點吃食或是舊衣裳。但也真的只是偶爾而已,若是這姑娘十天八日不見人的,大概也不會有人知曉。

冉非澤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蘇小培站在屋後,對著那山發愣。有官差與他打了招呼,白玉郎也過來將事情與他說了:“現在不好說那姑娘是自己進山裡打獵了還是真被人劫走了。村裡來看望過她的大娘說,她時常自己進山裡挖野菜獵些小動物啥的,一去幾天也是常事。沒人瞧見她被劫走,屋裡也沒有掙扎的痕跡,再有,她狩獵的弓箭等物,屋裡也找不到了。因著她與大家走得不近,那身被截斷的衣裙是否是她的,也說不好。”

冉非澤點了點,朝蘇小培走去。白玉郎跟在他身後,小聲道:“只這事指明要大姐來審,定是有些古怪的。”

“我知道了。”冉非澤停了腳步,“讓我與她單獨呆會吧。”

白玉郎張嘴還想說啥,終是點了點頭,退開了。

冉非澤走到蘇小培身邊,陪著她看了會山,說道:“老六都告訴我了,你莫慌,未必是杜成明,那姑娘也未必有事,許是嚇唬人的,你曾在這城中破了不少案,按說也立了不少仇家……”

他話未說完,卻見蘇小培搖頭。

冉非澤閉了嘴,等她說。蘇小培把目光從山的方向轉向他,小聲道:“來報案的人,姓史名瑞,在我的家鄉,史瑞的意思是第三。頭兩回,一和二都是在屍首上放了字條,我們離了武鎮,脫離了他的掌控,他這人,最是不愛這種感覺。所以這第三回,他換了個法子,將遊戲弄得更復雜,於他而言,更刺激有趣了。”

“史瑞?”

“有人拿了刀逼|迫著讓他來官府報案,他甚至不認識這李家姑娘,他也不知這處是否真有這樣的屋子,全是按著那人的指示相報。只因他的名字是第三,只有我知道是第三的意思。案子指明要由我來破,五日後找不到人,便得收屍。”

“那還有五日。”

“沒有了。”蘇小培搖頭:“不會有五日,那姑娘此刻已經死了。五日,不過是他戲耍我們的時間。”

冉非澤沉默一會,道:“我與江掌門他們都說好了,只要那杜成明有一絲一毫的不妥當,只要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就有由頭悄悄擒了他。”撇開他捕頭的麻煩身份不說,先用江湖規矩辦他。悄悄擒下,其餘再審了再說。

“我們除了發現他與我是同鄉外,還能發現什麼?”蘇小培很清楚這裡頭的難處,“我們甚至證明不了那些字紙就是他寫的。”就算是狠得下心來悄悄暗殺於他,也未必能一擊即中,留下後患,杜成明同夥眾多,她與冉非澤此後餘生怕是都會成為喪家之犬。她走了一了百了,冉非澤卻怎麼辦?而無憑無據枉殺人命,她和冉非澤都不是這樣的人,她也確不願冉非澤這樣做。而那些江湖漢子們各有各的利益,此麻煩甚大,若是無憑無據,他們也沒法要求各派相助。

“他們也在盯神算門和其他可疑的人物了,百密一疏,那些人絕無可能一點破綻都不露的。再耐心些,小培,再耐心些。”

蘇小培沒說話,事實上,她的心情很糟糕,她很暴躁,又難過。又一位無辜的姑娘因為她而遇害了,她真想做點什麼,真應該做些什麼。

“小培。”冉非澤忽然又喚她。

蘇小培轉頭看他,聽得他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就負責動動腦子,別想太多別的。”

蘇小培皺眉頭,被冉非澤抬手揉開眉心。她撇開頭去,他攬過她的肩。她撥開他的手,他卻又攬住,她再撥,他再攬住,然後他用力捏了捏她的肩,她痛得一吸氣,他道:“痛了便好,冷靜些。”

蘇小培不動了。冉非澤摸了摸她的頭:“都看完了嗎?”

她點頭。

“你等我一等。”冉非澤把她留在原處,自己進了屋子認真看了一圈,之後出來在周圍又看了一圈,問了白玉郎關於案子的祥情,然後他過去領了蘇小培回家,臨走交代白玉郎:“晚一些我再送她回府衙。”

蘇小培沒拒絕,乖乖跟他走了,她知道他有話想單獨與她說。

回到了居處,她也冷靜了下來。“他給了我五日,他必是想看到我們為了尋那姑娘手足無措有心無力的樣子,時限便是壓力,況且還要承擔一條人命的結果,這確是太噁心了些。”

“你確信那姑娘必是死了?”

“對,杜成明不會留下意外,留活口徒增麻煩而已。他這樣的人格,沒有愧疚心,毫無良善可言,他給的指示必是布好了局把人殺了,然後等我們忙亂五日後把屍體亮出來,抹掉我們的顏面,殺盡我們的威風。”

“所以這姑娘的生死對他而言已不存在懸念,他要的是你掙扎痛苦的那個過程,以及等著給你最後一擊。”

“對。”

“那麼說來五日後他有可能會出現?”

“對。就算明著不出現與會暗地裡看著。”蘇小培咬食指關節,“他下手的目標是精心挑選過的,那個姑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居處與眾人相隔甚遠,是那種死在屋裡可能也得很多天之後才會有人發現的型別。這樣一來,沒有線索,沒有頭緒。”

“不是還有一個來報案的,那個叫第三的。”

“史瑞。”蘇小培點頭,“他嚇壞了,他根本什麼都不記得。”

“那你便讓他記些事。”

“此話怎講?”蘇小培一時沒明白。

“杜成明想讓你陷入這事裡,他要的是你領著府衙裡各人徒勞掙扎,對吧?”

“對。精神折磨,他要的是這個。”

“可我們很快破案了,抓住了兇嫌。這樣一來,他的計劃便是失敗了。這報案的指明找你,找府衙的女師爺,你回來才幾日,上工才幾日,外人根本不清楚府衙裡的女師爺回來了,這事劉響必是涉及其中。再者,可還記得老六說過見到劉響燒過的信灰嗎?杜成明給過他指示,但劉響成日在府衙裡,這外頭行|事必不是他所為,神算門在此處有分院,還有其他暗樁,總之他們必是各行其事。史瑞這個名字不常見,杜成明為了佈一個巧局,每一個細節都要顧慮到,所以他定是讓神算門找一個如此姓名的人,然後再判斷這人是否能用,那受害的姑娘,也必是挑選出來的。他們要尋人,必不會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未留下,我們反過來從這些人身上找。還有沒有叫其他名喚史瑞的,近期有沒有人打聽尋找這姓名的,有沒有人找孤身無助的小姑娘的,也許會以善心相助之名,或是其它的。總之,這事也不是沒法查。但最簡單的,還是教那個報案的史瑞記起脅迫他的人來。”

“也許那人會蒙面,只判斷聲音的話,勝算太小了,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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