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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錦心盯著文從翰笑了笑, 分明粉妝玉琢的小娃娃,笑得莫名有些猥瑣, 還有點軍痞流氓的氣概, 全仗著爹媽給的好臉和生來的好氣質撐著了。

未心歪頭看她一樣, 眉梢微揚, 問:“怎麼了?”

“看看那荷包的針腳,應該是雲家姐姐親手做的了,常聞青松文昌廟的文昌帝君最是靈驗,想來也是雲家姐姐親自去求的籤文吧。”錦心眼尖地瞄到荷包上用黑絨線繡上的兩句清雋小字,滿臉笑眯眯的。

未心微怔, 旋即也跟著輕笑了起來, 瀾心耳朵尖, 聽到之後便滿臉促狹地對著文從翰笑。

蕙心亦不由莞爾, 取帕掩唇。

拿這幾個妹妹,文從翰真是半點法子, 只能匆匆將荷包收入懷中,道:“這些箱子裡都是什麼?父親在外又得了什麼好東西了?”

如今這位文大公子如今修為還不夠高,話題轉移得略顯生硬。

好在文老爺迅速站出來吸走兒子身上的火力, 笑吟吟道:“自金陵一路北上, 很得了些新鮮東西,與你們每人的都分好了,拿回去細看吧。”

在這上頭文老爺還是很大方的,每人一口大箱子,一時也看不出薄厚去, 眾人也不可能閒到拿自己箱子裡的東西與旁人對比都有什麼、少什麼。

一時領了東西各自回房,文從林知事後還是頭次收到來自父親的大箱禮物,興奮得不得了,整個人都扒在箱子上,徐姨娘無奈地搖頭,便叫人先開啟他那一箱。

箱子裡有六匹京都特產的天香絹,徐姨娘見了驚喜非常,忙命文從林的奶孃收起——這天香絹在尋常絲絹柔軟透氣、堅韌耐穿的特點上更加精進幾分,是京都內廷織造局近年的力作,很適合小兒穿著的。

實話說錦心認為這玩意也不過爾爾,但架不住北地織造業被江南織造業的繁盛壓了太多年抬不起頭了,忽然有了能使人讚歎一番的精品,自然要好生宣揚一番,何況是內廷製造局所產。

如今這絹被炒得市面難求,多半被京中貴族與各地世家包圓了,文家雖有些門路,能得的卻也不多,老爺能得這六匹,想來也是用了心思的。

內廷製造局在建開國初年也是輝煌過的,近年來被繁盛的南地織造業頂得抬不起頭來,供向宮廷的絲織產品隨著貴人們要求的不斷提高,由當年宮內多半自給自足,轉向由皇商在各地採買、然後供入宮中。

這些朝廷趣聞,清楚的人其實不多,錦心這會滿是隨意地想起,又想不起是誰說給她的,乾脆不再糾結,全當哄自己一笑。

除了這六匹適宜小兒穿著的絹料之外,還有些小兒玩意,如孔明鎖、九連環一類的,另有一隻嬰兒拳頭大小金子打造的小猴子,這個倒是不似尋常玩物,小猴子活靈活現,又似人形獨腳站立,眼神靈動好似在左右探看,頭頂還帶著一頂小帽子,帽子上嵌著一枚吉祥如意銀絲包嵌的紅寶石。

錦心瞧著倒是頗有意趣,拿在手上把玩一下,又去逗文從林,文從林抓在手上沒等把玩,先啃了一口。

“哎喲我的兒,這可不是給你啃的。”徐姨娘忙勸下,交代乳母將這金猴兒好生擦拭一番再給哥兒玩。

與文從林相比,錦心得的東西就新鮮許多了,有顏色鮮豔的絲綿織錦、一整套銀頭面,顏色素淨但並不簡樸,整套頭面中所有飾品上的主要花紋,都是用雕琢成玉兔搗藥形狀花紋的豆綠色純淨美玉鑲嵌上去,邊角用小卻圓潤的米珠裝飾,雅緻美麗。

豆綠色的玉,顏色又鮮潤、質地又純淨,這是十分難得的。

徐姨娘細瞧著,笑了:“你阿爹倒是早做打算,這樣顏色的青玉難尋,多半是要攢來給你做嫁妝的。”

錦心一揚眉,點點其中的一支頂簪,道:“收著吧。”

徐姨娘笑道:“這一套頭面是齊整的,還多出兩隻花簪短釵,想來是你爹爹特意叮囑的。整套的頭面你如今戴還是太累贅了些,倒是這些小玩意佩著合適。”

其餘還有些金玉頑器,兩匣珠子,有珍貴的如紅藍寶石、南紅瑪瑙、翡翠珠玉,還有做玩意的蜜蠟、石榴石一類,徐姨娘見了便道文老爺偏心。

不過文從林小小年紀,還沒有這個概念,只覺著亮晶晶的好看,錦心翻了翻,尋了個小巧好看又不會被他吞入口中的金子打造的小船給他拿著玩,他便很滿足了。

徐姨娘樂得見他們兩個和睦,又開了她的那一口箱子,裡頭金銀絲綿之物便不再加贅述,唯有一串沉香念珠與一幅展現北地鄉村風情的畫最得徐姨娘歡喜。

此時各房中景象大抵如此,開過箱子,錦心便就著有些累了,交代婄雲與繡巧二人分別將各自管理的東西入賬收起來,便向徐姨娘欠了欠身,回屋睡去了。

四月裡金陵的天已經很暖和了,針線上人早早將各房的夏衫送來,樂順齋這邊徐姨娘、錦心與文從林是每人四整身,別處也都是這個例,這是府裡走的賬,至於私下再要做什麼,或是再要出料子叫針線上人做什麼,那就不歸宮中管了,針線損耗也都由個人承擔。

徐姨娘吩咐人洗熨後收在櫃子裡,不過大家也沒什麼換上輕薄夏衫打扮鮮豔出門散心的心思,如今府內的第一要務還是文從翰參加院試。

今科院試的時間與往年不同,四月舉行,不知京裡是什麼佈局安排,左右地方上只要老實聽旨便是。不過婄雲與錦心說護送學政的侍衛隊裡有執金衛的人,錦心就知道這兩場大考試一過,江南準有人要倒黴了。

文從翰下場當天,錦心便覺得整個樂順齋上空都青煙繚繞的,文夫人命人搭的香塔足足有兩尺高,燃了半日也未曾燃盡,徐姨娘心驚膽戰地命人在旁瞧著,文夫人跟著文老爺出門送考去了,倒留她在這裡為這香塔擔憂。

這要是燃燒時出了什麼岔子,叫衙門找上門來可就把臉都丟盡了啊。

故而她雖叫人盯著,仍不放心,最終還是自搬了把椅子來,守在門口瞧著——不是不想進去,實在是裡頭煙熏火燎的,她就是再虔誠,這會進去恐怕也只剩咳嗽了。

徐姨娘嘆道:“咱們府裡這兩位主子啊,平日裡神鬼不信的,如今猛地虔誠起來,還真能把人嚇壞了。”

周嬤嬤在旁替她打著扇,聞言輕笑道:“為自己兒女虔誠祈禱,哪能不用心呢?”

“要我說,大哥書本上已經足夠優秀了,在這裡求神拜佛,也不過是叫自己心安些罷了。說句不尊敬的話,真是求了菩薩,大字不識的人就能中了進士、病入膏肓的人就能活嗎?”錦心的聲音插了進來。

徐姨娘聽了一驚,轉頭看去,便見她眼眸清凌凌地隔著重重煙霧凝視著神龕中的白玉觀音,日光籠罩著她的臉頰,顯得那不悲不喜的面色都有些神秘了,那一雙杏眼中好像醞釀著許多洶湧的情緒,那一瞬間,徐姨娘覺得她女兒孤獨得好像懸崖峭壁間的一棵松樹,又冰涼得好像崑崙山巔經年不滅的風雪。

下意識的,徐姨娘心抽了一抽,還沒等她腦子反應過來,手已經先一步敲到了錦心頭上,罵道:“小兔崽子渾說什麼呢?在這裡裝大人嚇人,昨兒個和你弟弟打架贏了麼?”

最近正致力於教會文從林,要在碟子裡甜糕只剩最後一塊時禮讓長姐的錦心身軀一頓,臉上透出幾分屈辱來——她的力氣竟然只和文從林不相上下,最後為了贏,還不得不用上自己的體重壓制,實在是奇恥大辱!

徐姨娘素日都以溫和柔順的面孔示人,眾人是少見她罵人的樣子的,此時連忙低頭,又忍不住把眼偷覷。

婄雲難得瞧見錦心被人收拾的樣子,心裡又驚,又忍不住好奇,看著錦心那憋屈又乖巧的模樣,還有幾分想笑。

她心中其實是有幾分隱憂的——近來錦心夜裡的夢做得愈發頻繁了,醒來時常有長久的茫然與不知所措,偶爾還會流露出屬於歷盡世事的文錦心的目光,而不似文家小阿沁那般天真懵懂。

例如方才那個神情。

她內心當然期盼錦心儘快恢復記憶,但她更怕恢復記憶的速度太快,錦心的身體會接受不了。

如今被徐姨娘這樣一敲,就彷彿是把懵懵懂懂攀上雪山,尚未修行完全便要承繼神女之名的孩子拉回人間。

婄雲忙輕聲勸道:“姑娘不急,我從前曾自我父親那裡學過一套五禽戲,姑娘身上有力氣的時候,也可以緩緩練練,能養養氣血精神,力氣自然就上去了。”

其實昨日和文從林幹架的之後娘娘不止用上了體重壓制,隱隱還有幾分戰場上用的制敵技巧,那是當年南征北戰時練下的,即便主子與陛下一內一外,但偶爾也會有需要禦敵的時候,自然練得嫻熟,但後來體弱,逐漸便放下了,昨兒一使,也有些生疏。

這個沒什麼,往後偶爾練練,記憶刻在心裡,稍稍一練就記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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