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婄雲笑了笑,沒說什麼,屋裡傳出錦心有些輕懶的語調:“婄雲,是誰來了?”

“是妍兒,姑娘。”婄雲揚聲答道。

錦心似乎“嗯”了一聲,過了幾瞬,仍舊是那般輕懶鬆散的調子,“叫她進來吧。”

婄雲應了一聲,妍兒忙進屋去,隨意言語幾句,她見錦心眉目怠懶,不敢久留怕擾了錦心休息,剛要告退,忽聽錦心道:“若有人心紛雜,你壓著些。回去告訴他們,我還活著呢,都消停些,這幾日我身子不好,心也煩,不耐煩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們且現在外頭住著,這小院也小,等這一季玉蘭花期過去,我還是搬回那邊屋子住,你們也回到主院伺候。”

妍兒垂首應下,一派恭順模樣,錦心擺擺手,道:“你且去吧。”

待她走了,婄雲將一盞果子露遞到錦心手上,溫聲道:“這幾日您一個人也不見,只留奴婢一人服侍,可惹了不少疑心。安兒她們也罷,府裡叫跟來的媽媽們卻是不好打發的。”

“憑她們怎樣,我吃她們家飯了?”錦心略一揚眉,淡淡道:“她們管破天了還能管到我頭上不成?”

婄雲抿唇輕笑,賀時年已道:“我們阿錦素日雖然低調,可也屬實不是尋常閨閣女子的氣概,這句話說的就霸氣。”

他緩步從紗幔後走了出來,錦心瞧了瞧那碧紗櫥,喟嘆道:“幸而品竹在這屋裡留了幾道簾帳,不然你還真沒地方藏身。”

“我如今沒名沒分的,可不是得仔細尋處藏身了。”賀時年垂著眸,似有些落寞地嘆道:“若論結髮拜堂,我都在先,如今卻也要避起人來了。”

錦心淡定吩咐道:“婄雲,去取我的紙筆墨硯來。”

婄雲先是應下,然後細奪其眉眼,才斟酌著問道:“主子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倒無甚緊事,只是想提四個字與他。”錦心伸出纖細的一指點了點賀時年的額頭,她指尖也不似尋常少女粉嫩瑩潤,白中透著些紫,肌膚蒼白,平添羸弱,笑起來卻自信淡然,與“嬌弱”二字半點不沾邊。

她指尖隨著話音一下下點著賀時年的額頭,口中悠然誦道:“深、閨、怨、夫!”

婄雲忍不住悶笑一聲,也是這幾日跟著著急憂心,錦心一醒來,素日裡提著的心忽然落了地,情緒控制便比往日鬆懈些,不然以她的功力還不至於就這樣笑出聲來。

賀時年愣了一下,也笑了,笑著笑著往錦心這邊靠來,衝她眨眨眼,故意捏著嗓子道:“那奴家就多謝爺的名分了~”

錦心抬手指指自己的臉,又指指婄雲,示意賀時年在人面前要點臉。

賀時年一揚下巴,高傲地表示自己不用要臉。

讓婄雲驚喜的是,這次的方子吃下去六七劑,竟然見了效驗,雖然不大明顯,但在錦心身上絕對是登天似的一大步了,叫她與閆老喜不自勝。

錦心倒沒覺出有什麼明顯的變化,閆老輕撫鬍鬚,眉開眼笑地道:“姐兒你的元氣虛虧氣血虛弱是孃胎裡帶出來大半、積年累月又攢下來一半,一直來用藥勉力彌補,卻無甚變化。如今雖然只是冰雪初融的一角,卻也是一件絕頂的喜訊,想是姐兒你體內積攢多年的藥力一朝觸頂,終於開始發力。”

他喜不自禁,“這樣的喜事,應該快些告訴成翼知道才睡。”

成翼是文老爺的字。錦心道:“這是應該的。”

她的身體既然有了好轉,自然應該先告訴父母知曉。

這些年為她的身體,文老爺與徐姨娘提心吊膽,如今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好轉,也很能夠安一安他們的心了。

令錦心沒想到的是,得到她身體好轉的訊息,文老爺竟然立即來到梅園探望她,隨行的還有一個文從林,想是顧及著乘風從前的八字之說,徐姨娘並未跟隨前來,卻叫文從林帶來許多東西給錦心。

文老爺來得突然,打了錦心一個措手不及,幸而品竹反應很快,這邊文老爺剛剛踏進梅園的門,便有人輕功疾奔來給錦心報了信。

於是等文老爺一路被引到地處偏僻的臨芳閣,便只見錦心與婄雲在玉蘭樹下對弈,錦心坐在一張搭著灰鼠椅袱的舒適藤椅上,身上披著薄棉絨毛滾邊的比甲,腿上搭著一條厚實柔軟的羊毛線氈,整個被裹得嚴嚴實實一圈,眉目神情安然閒適,一邊小茶吊子上茶水咕嘟嘟滾著,婄雲探手為她斟茶,錦心抬眼來笑,衝著婄雲正要說些什麼,忽見他們到來,面帶驚訝之色,忙要起身。

文老爺快步上前 ,一邊走一邊道:“且坐著吧,聽回府報信的人說你好些了,爹爹心裡高興,又有些掛念你,就帶著林哥兒來瞧瞧。你阿孃叫我們給你帶來許多東西來,府裡新得的顏色衣料,太太也叫我給你帶來了。”

“爹爹代我謝過母親和阿孃吧。”錦心柔聲道:“爹爹來前怎麼不前遣人來說一聲?也不叫人通傳——女兒失禮了。”

“自家父女,有什麼失禮有禮的。”文老爺替她緊了緊身上的比甲,道:“你的身子本就比常人弱,這季節該穿件厚實些的褂子才是……是我不叫她們通傳的,傳了話你又要安排折騰,不如我帶著你弟弟悄悄弟弟來,也給你一份驚喜不是?”

嗯,若不是品竹反應快,您來得可就不是驚喜,是驚嚇了。

錦心抿唇輕笑,想起方才慌忙避走的賀時年,心中暗道。

文老爺擺擺手,道:“不說這個了,婄雲,給你家姑娘取件厚實些的褂子來,這比甲太薄了!阿沁你再坐下,咱們爺倆再擺一局——誒?婄雲棋力不弱啊,素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倒是看不出來。”

婄雲取杯盞來替文老爺斟了茶,先道:“姑娘身上的比甲有一層羊絨織的裡子,還是薄棉的,穿著已足夠用了,雖然是春捂的時節,可穿多了上了火也不是玩的,這般正好。” 然後才笑道:“棋藝拙劣,讓您見笑了。”

“原是這樣啊——有什麼可前去的,好就是好。”文老爺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坐下道:“給林哥兒添個凳子吧,今兒天氣好,難得阿沁出屋子散散。”

錦心抿嘴笑了笑,婄雲便去屋裡取墩子,文老爺四下裡看看,“怎麼也沒個小丫頭伺候,還要她端捧東西。”

錦心數著棋子,道:“這院落甚小,只有一棟小樓,後頭並無屋室,樓裡一間臥房、臥房外一張熏籠、樓下一個暖閣一張炕,能睡的人有限,若用人來塞得滿滿當當了我心裡又不痛快,便只留下婄雲在我身邊,剩下小丫頭們都打發到院子四周的屋子住,在外聽候呼喚——本來還有另外一個在的,前段日子乘風道長使人傳話來說讓我真清靜些日子,我就乾脆只留下婄雲一個了。”

其實是賀時年來了,別人還在豈不露餡了?

文老爺不知那個,聽錦心說就點點頭,仔細打量這院落,參天的花木,精巧的小樓,呼吸間吞吐的都是清新的花草香,雖是處在別苑中,但清清靜靜的另一處天地,還很有些世外桃源、人間仙境的意思。

他道:“到底也是人養地,這園子買下來後我也來看過兩回,當時也見了這棵樹、見了這小院,可遠沒有如今這般可人心。”

錦心笑而未語,將數好的棋子默記下,似是隨意地與搬來墩子的婄雲笑道:“你輸我兩目。”

“奴婢認賭服輸,就給姑娘打絡子去。”婄雲笑著抿唇而去,文老爺驚訝地一揚眉,“這棋下得還有彩頭不成?”

錦心拄著下巴笑看他,“隨意,就看阿爹捨得什麼了。”

文老爺想了想,笑著將隨身的荷包取下一個,“就拿這個做彩頭吧。”

錦心開啟一看,裡頭數十顆圓滾滾潔白瑩潤的珍珠,顆顆品質上乘,還有幾個頗為顯眼的異彩珍珠,她粗粗一看,只瞧見粉、金二色。

這一個荷包就能在金陵城砸下一處好宅院了,錦心卻“哼”了一聲,“本就是要送我的,如今倒拿出來作為下棋的彩頭了,若是女兒輸了,阿爹難到不送了不成?”

誰去探望女兒身上還帶著打算要送個別人的東西,既然是特意用荷包裝來又掛在腰上了,那不就是要送給錦心的嗎?

文老爺擺擺手笑道:“沁娘就容阿爹耍個賴吧,要論棋,阿爹可贏不了你,你就當不知道不就是了,左右都是要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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