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被冷遇的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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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奧特宮是南大陸東南區域最小的國家，也是唯一的城邦。

城邦，城市之國，比照地球上的話，類似於新加坡……咳咳。

能以獨立的城鎮建立國家，埃利奧特宮自然是有其特殊之處的，這個城邦坐落在南大陸東南區與中部交界處，雖不擁有海岸線但卻是陸上交通的核心；無論是從中部前往東南部、還是從東南部前往南部，埃利奧特宮都是極其合適的中轉站，而造成這種陸上運輸核心樞紐盛況的前提是，埃利奧特宮王室足夠不貪……

從這座城邦公開的政策和城市中能看見的經濟活力來看，埃利奧特宮確實算是人類王國中少有的、不算過度貪婪、整體風氣較為開明的國家：不徵收人頭稅、不徵收入城稅，除此之外，包括結婚稅、牛馬稅、水稅、道路使用稅等別的國家或多或少存在的苛捐雜稅這兒也不收，更沒有無主的異族可自取、掉落到地上的貨物屬於國王（領主）之類的無稽規則。

“大夥兒來說說看，埃利奧特宮這稅也不收，那稅也不收，那麼王室會不會窮到當內褲？”邊排隊等待出城，蕭雲邊跟族人們分析了一番可透過公開渠道獲得的埃利奧特宮政策，末了笑著提問。

“……”蛇族行者哈里斯默默回頭看了他一眼。

“當然不會。”草根族長搖頭道。

“哦，為什麼不會呢？”蕭雲鼓勵地看向她。

草根族長指向旁邊、街道另一側剛入城的人流：“道理和瓦倫丁是一樣的吧，人進城不收錢，貨物要收，我們在這兒排隊的功夫就過去了好幾支商隊，周邊國家的商人都從這兒中轉，就算只收極低的貨物稅也是非常大的數目了。”

“嗯，沒錯，草根族長說得對。”蕭雲不吝嗇地比起大拇指，“還有別的呢，有沒有誰要補充？”

“還有商稅。”阿慄族長淡定地舉起手中剛在路邊買的本地烤餅，“人流量越高，本地人賣的東西就能賣出去越多，外來人吃住都要花錢，花的錢都被本地人賺了，國王只要向本地人收取一定額度的商稅，就比人頭稅和入城稅加起來還要多很多。”

“是的。”蕭雲拍手，“就像阿納納斯接納冒險者，也不會問冒險者們收入城稅，只為這點兒小錢就把花錢消費的客人擋在外面實在太蠢了。人氣就是財氣，只要能聚來人氣，財源也會滾滾而來。不管是工作的人，還是路過的消費者，有足夠的人氣，一個地方才能發展得起來。”

“誒？那地下城要收入城稅的呢？”木木眨巴著眼睛道。

“那是因為暗精靈賺的是壟斷的錢，去地下世界不管是冒險還是遊歷還是經商，外來者都只有地下城一個選擇。不肯去地下城，那麼帶去的貨物沒有地方買，也沒辦法補給。”蕭雲讚賞地看了眼木木，異地工作是最鍛鍊人的，連木木都懂得思考問題了。

“埃利奧特宮的地理位置很好，很適應作為陸上交通樞紐，但說到底周邊國家來往的商隊並不是除了從埃利奧特宮通行就沒有別的選擇，願意繞路的話也可以走別的路線。因為埃利奧特宮的政策更好，所以人們更願意選擇就近。”蕭雲將道理扳得很細，耐心地跟大夥兒解釋，“同樣的道理，如果地下世界再多一座地下城，暗精靈無法壟斷，那麼為了確保人流量不流失，暗精靈也會考慮降低乃至是取消入城稅，如交易稅等也會適當地下調。”

“哦哦——”大夥兒齊齊點頭。

“壟斷的錢好賺，可是壟斷到底是不是好事呢？大家認真想一想這個問題。”蕭雲笑眯眯地道。

“……”蛇族行者哈里斯欲言又止。

“嗯……不知道。”草根族長想來想去，琢磨不出頭緒。

蕭雲點頭，細細地講解道：“首先，我們要有一個共識，對外壟斷某個領域、某個專案，都是有成本的。比如暗精靈壟斷地下城，那麼她們就必須保證除了暗精靈之外沒有別的勢力能夠在地下世界站住腳，當矮人王國進入地下世界試圖開採礦脈時，哪怕矮人王保證他們只採礦、不建城，暗精靈也絕對不能容許矮人族在地下世界活動。”

“這並非暗精靈好戰，而是暗精靈知道任何智慧生物的慾望都是有成長性的。一開始矮人王只想採礦，但是到了後面呢？矮人王國進入地下世界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後呢？矮人王的想法永遠不會變嗎？”蕭雲攤手，“暗精靈肯定不會去賭別人的貪心會不會成長，那麼為了確保她們的壟斷地位，戰爭就是她們的唯一選擇。”

“嗯嗯嗯！”大夥兒再度齊齊點頭。

“除壟斷成本外，還有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失去競爭刺激的團隊，會不會出現僵化、退化情況。”蕭雲豎起一根手指，“地下城只有一座，管理城市的執政班底、管理團隊只有一套。這個管理團隊沒有競爭者，當地下城的管理演變出成套的、成慣性的規則體系，那麼管理團隊只要按部就班地執行管理任務就行，沒有額外挑戰，也就缺失了進步的動力。”

“……”蛇族行者哈里斯默默轉頭看隊伍前方，排在他們前面的商隊圍了好幾個人過來偷聽，站在他前面的小鬍子就差把臉貼到他身上來了。

“我跟大家說過無數次，任何智慧生物都是有惰性的，任何人的夢想都是不勞而獲，當自己屁股下的位置特別穩固時，沒有誰還會蠢兮兮地兢兢業業，這是一條。”頓了頓，蕭雲又道，“第二條呢，沒有競爭刺激的團隊工作只是重複單一枯燥的管理任務，他們那些多餘的精力肯定要找個發洩的地方，那麼往哪發呢？沒有敵人，當然就只能內鬥了，人事鬥爭，權力鬥爭，哪個對自己有好處玩哪個。”

等大夥兒消化下內容，蕭雲笑著道：“中空的大樹連薩爾都可以輕易推倒，內鬥的團隊還能產生多少作用，咱們都可以想象得到。更糟糕的是這種內鬥從表面上是很難看出來的，因為這個管理隊伍沒有競爭者，團隊幹得好不好、稱職不稱職，地下城財政收入水平如何，都沒有參照物。上面的主母不知道中層幹得好不好，底層的平民呢，有不滿也沒辦法跟主母溝通，因為中層再內鬥也會曉得粉飾太平。天長日久下來，大夥兒說說，會不會出問題？”

“呃……”木木轉臉去看夏，夏猶豫了下，鼓起勇氣，“應該……已經出了。我和木木在地下城開店期間，光是安其羅這個街區的稅務官就換了三個。”

“安其羅是相當被主母重視的左臂右膀，她的地盤稅率可以自己說了算。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人想朝安其羅的夾帶裡伸手，形勢如何大家都可以想象得到了。”蕭雲點頭道，“拿我們自己人來打比方，比如說木木和夏經營的地下城食品店，如果沒有阿樹經營的精靈港口食品店作對比，我們大夥兒就很難搞清楚木木和夏有沒有在認真工作，每月消耗的食材情況符合不符合店內每日經營所需；那麼木木和夏想偷懶、三天開門兩天歇業，或是侵吞屬於部落的每日流水資金，我們都沒個概念。”

“我和夏才沒有這麼幹呢！”木木瞪眼。

“打個比方而已嘛，不要激動。”蕭雲笑呵呵地，“再回到之前的問題，壟斷到底好不好，只看暗精靈經營地下城上千年咱們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可是呢，再好的東西也必然有其不好的一面，那麼為了消除壟斷某個行業對自身團隊帶來的負面影響，我們可以這麼選擇：在保持對外壟斷的同時，在內部建立競爭刺激體系。比如說咱們的食品店不是隻開一家，如果暗精靈抽出人手來再建一座地下城，反正地下世界那麼大有的是地方，對吧？兩座屬於暗精靈的地下城一南一北、同時競爭，哪座城市能吸引更多冒險者人流、哪座城市財政收入能夠每創新高，管理團隊的能力如何，區別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嗯嗯嗯！”大夥兒再度點頭如小雞啄米。

“很有道理啊，阿雲你說的話怎麼就這麼有道理呢？”普利莫眼睛發亮。他以前是不愛聽大道理的，但阿雲教育族人時總是把複雜的道理講得簡單易懂、清晰明瞭，讓這位最不耐煩鬥爭的行者都聽進去了。

“那阿雲，我們部落以後也要這麼搞嗎？所有的事兒都弄兩批人來做？”草根族長不但聽明白了，還聽懂了蕭雲的言外之意。

“這是必然的，想要讓某個專案良好執行、不出錯，那麼不管對外是不是能夠壟斷，對內都必須有良性競爭刺激。”蕭雲用力點頭，“草根族長你之前管蚯蚓養殖，如果當時我們的人手不是那麼緊巴巴、抽得出人力來，那麼讓阿慄族長也來管另一組的蚯蚓養殖，有了這麼兩組對照，草根族長你對自己的勞動成果不就能有個更直觀的瞭解了嗎？要從哪方面入手來改進工作流程提高產量，也可以去跟阿慄族長互相交流取經，而不是隻能自己想破頭了。”

“對對對！”跟著出來的族人都是獨當一面的管理者，特別能理解蕭雲的補充解釋，連大河這個不靠譜的都忍不住點頭贊同。

蕭雲很滿意大夥兒的反應，鼓勵大夥兒互相討論其中利弊，自個兒掏出水囊喝水——人多了，部落的生產結構肯定要隨之調整，而這個調整勢必是不能影響“老人”的情緒的，且還要有向上引導的意義，所以教育工作一定要走在前面。

所謂良好的溝通是成功的一半，現代軍隊連士兵都要知道為何而戰呢，管理層的教育更不能放下。

見蕭雲終於講完，哈里斯默默吸口氣，用最冰冷的眼神兒盯著就差跟他臉貼臉的偷聽者。

排在他們前面的商隊，幾個穿著比較考究的人正打著找這幫異族、尤其是那個極其聰明的異族青年攀交情的主意，被蛇族行者這麼一盯，這才尷尬地賠笑著退回去……

把那幾個想搭訕的嚇走，哈里斯長吐口氣，特別糾結地回頭看嘻嘻哈哈的異族們，尤其是那個真心丁點兒沒侮辱賢者之名的雪狼族幼崽。

埃利奧特宮國土面積狹小，僅有的農耕地只能保證主糧自給，雖氣候適宜，但不誇張地說，煮湯用的薑片都得從霍姆斯進口……

去年雪狼族的賢者阿雲在遊記上公佈了山地改良梯田、水車引水、蚯蚓土增產等辦法，除極有魄力的矮人王和聖布里奇外，埃利奧特宮是第三個由王室推動農業改革的國家——將城市周邊的山脈依山脈走勢改造出許多旱地，並在秋季時取得不錯的收穫。

以這位賢者對埃利奧特宮的貢獻，按理說阿雲來到埃利奧特宮後應能得到王室禮遇——比如人族賢者澤維爾就一直長居王宮中——可惜的是阿雲只是出自於被獸皇流放的雪狼族賢者，這樣不太上得了檯面的身份讓埃利奧特王室躊躇不決，在協會將訊息報上去後，連點兒動靜都沒反饋回來……

幸好這些雪狼人急於趕路，不然協會可真要麻了爪——總部的大佬們甚至羞於來拜會這位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