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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過庭道:“你是自懂事以來,一直在荒蕪的沙漠上走著,遇上從未見過的綠洲,失控是必然的事。這麼看,你已是個非常有自制力的人,因為聖上當時正是以美人兒籠絡你。”

龍鷹道:“就在我全情投入這個有無盡可能性、新鮮動人的外在天地時,忽然遇上席遙,告訴我有關眼前天地的另一個故事。打個譬喻,便像棋子超越了棋盤,明白自己只是棋局內的一個棋子,你們道那會是什麼滋味?這一刻還是一切如常,下一刻你已身陷沒有事物是正常的處境。以往所有依恃、信念、或奉之為終極的東西,全部被動搖、崩塌,不但心無所歸,魂魄也依附無所。”

萬仞雨駭然道:“竟如此嚴重?”

風過庭沉吟不語。

龍鷹道:“這種事是沒法抱著姑且聽之的心態去聽的,最慘的是明知寶庫在眼前,卻苦無開啟的鑰匙,而即使開啟了,敢否進入是另一道大難題。如此這般的事,不知道真的比知道好。請兩位大哥三思,你們眼前的小弟,正是深受其害者。”

風過庭平靜的道:“你們該早猜到,我有一段藏在心底裡的傷心往事,由那刻開始,我一直沒法回覆過來,走肉行屍的活著,還故意投身最險惡的情況去。因為我並不怕死,且視死亡為最好的歸宿。所以不論你告訴我是如何離奇可怕的事,仍沒法使我的生活變得更惡劣點。唉!我最大的福氣,該是遇上你龍鷹,令我感到生命仍可在某些情況裡,顯現出活力和光輝。說吧!”

龍鷹的目光朝萬仞雨投去。

寒風轉緩,長風徐徐吹來,拂得三人衣袂飄飛。

萬仞雨斷然道:“這種事開始了便沒得停下來,我們三兄弟是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他奶奶的,不要再婆婆媽媽了。”

龍鷹笑道:“此事確禍福難料。我必須先說出來龍去脈,才可闡明我因何對席遙的故事深信不疑。他的娘!此事亦可由一塊天石說起,對著我們眼前運往碎葉城的天石,令人更感到席遙愛掛在口邊的‘天地之間,莫不有數’,巧合至使人感到非是巧合。又如聖上對我說過的‘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你們該都是有緣人。”

兩人頭皮發麻的靜心聆聽,不敢打岔。

龍鷹目光投往離他們逾半里營地的燈火,此時駱駝全被牽往臨時築起的圍欄內,且末人知機的避開這位處南緣的大湖,讓他們放心說話。

龍鷹籲出一口氣,整理腦中紊亂的思想,道:“時為東晉末年,於江淮之間,有個叫邊荒集的地方,是數百方里荒蕪地域的唯一興旺城集,不屬於任何政權,是中土最無法無天的地方。”

萬仞雨道:“竟有此事?”

龍鷹道:“邊荒集是千真萬確。張易之大人曾從流傳下來的說書裡,聽過有這麼的一個地方,後來更被法明親口證實。嘿!他是從佛門的紀錄知道邊荒集的存在。”

風過庭道:“說下去!”

龍鷹道:“某個晚夜,邊荒集附近傳來隆然巨響,大地抖震,荒人忙趕往巨響傳來處,見到地上現出個大地穴,位於地穴中間的神廟化為飛灰,地穴所在方圓十多里的樹,全被連根柭起。荒人遂以此附會同一晚發生的另一件事,拉在一起來說,什麼‘劉裕一箭沉隱龍,正是火石天降時’。此讖語在當時廣泛傳播,造就了劉裕的帝王霸業。”

萬仞雨道:“劉裕以特製的火箭射沉當時兩湖幫超級戰船‘隱龍’的事,我也聽過,但並未放在心上,因為傳言總是愈傳愈誇大,不能盡信。”

龍鷹道:“是否可憑一枝火箭射沉一艘船,只老天爺曉得,可是天穴的存在,確有其事。”

萬仞雨皺眉道:“除非是親眼目睹,你憑什麼相信真有其事?”

龍鷹道:“說來話長,先說當時形勢。在整件事裡,最關鍵的人物,是被譽為邊荒第一高手的燕飛,還有被稱為南方第一人的‘天師’孫恩和小弟的師父,也是上任‘邪帝’向雨田,他正是燕飛的生死之交。燕飛之名,我是從他對《道心種魔大法》所作的註疏裡讀到。向雨田親自寫下,燕飛曾兩次從死裡復活之語。”

兩人聽得倒抽一口涼氣,滿臉難以相信的神色。

龍鷹苦笑道:“我現在竟是惟恐你們不相信的態度,世事之離奇,莫過如此。唉!索性告訴你們吧!我便曾經被人殺死,又復活過來,此事只胖公公曉得。”

遂把被押送神都途上,給花間女殺死的經過道出。

萬仞雨咋舌道:“難怪人說道心種魔是沒人可以練成的。”

風過庭道:“燕飛又是如何從死裡復活?”

龍鷹道:“我只知道他的第一次。是與孫恩決戰,不敵被殺。當孫恩也以為他死掉時,燕飛卻像個沒事的人般四處活動。接著是第二次決戰,孫恩從南方遠道去找燕飛,時間剛好是天降火石之時。當然是未能分出勝負,最古怪的是孫恩從邊荒返回南方後,將天師軍交給二弟子徐道覆,天師道則交給大弟子盧循,自己則再不理人世間任何事,潛心修練‘黃天大法’。”

萬仞雨嘆道:“你愈說,我愈心寒。他奶奶的,是否根本沒有天降火石這回事,那個大地穴是兩人決戰時弄出來的呢?”

龍鷹只好道出天、地、心三佩合一,可令仙門開啟的事。

萬仞雨重重籲出擠壓心頭的一口氣,道:“原來竟是個有關神仙的故事。咦!為何你笑得這麼苦透了的樣子?”

風過庭平靜的道:“萬爺你生有可戀,只看你現在如釋重負的表情,便知你不宜聽下去。”

萬仞雨尷尬地道:“因為我正聽得心驚膽跳,故過早下斷語。嘿!說下去吧!”

龍鷹道:“另一個關鍵的人物,是孫恩的大弟子盧循。他繼承了孫恩的道缽,得傳‘黃天大法’,可是任他如何追問孫恩與燕飛決戰的事,孫恩卻是不答一字。就像小弟以前對兩位大哥的態度,因為曉得如讓盧循曉得,只會害了自己的好徒弟。”

萬仞雨道:“有關盧循的事,該是席遙告訴你的。對嗎?”

風過庭道:“你在找席遙的破綻嗎?”

萬仞雨點頭道:“確是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龍鷹仰望夜空,深吸一口氣,續道:“到第四次決戰。在一個無人荒島進行,孫恩從此消失了,燕飛則返回邊荒。盧循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發覺在岸灘處留下另一個大地穴。”

萬仞雨和風過庭聽得毛骨聳然,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後,萬仞雨道:“不要怪我多疑,如孫恩決戰身亡,盧循等絕不會承認,只好託之於鬼神。我曾讀過有關孫恩的史書,天師軍正是宣稱他水解成仙。”

龍鷹沒有直接答他,徑自道:“我現在要將最不該說的,都說出來。盧循當時的震撼,可想而知。他連忙往尋燕飛,在建康城外守候了三日三夜,終給他截著燕飛,希望燕飛能坦誠相告。而燕飛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果曉得真相,他的下半生將痛苦不堪,他仍想聽嗎?我的娘!燕飛的話也是我對兩位大哥的最後忠告,懸崖勒馬,正是此刻。”

風過庭朝萬仞雨瞧去。

萬仞雨變得氣定神閒,道:“你怎可以盡信席遙的話呢?說到底,這些已是近二百年前的舊事,輾轉傳下來,一定走了樣子。說吧!燕飛怎麼說。”

龍鷹暗歎一口氣,道:“燕飛告訴盧循,孫恩不但沒有死去,且成功破空而去。”

萬仞雨失聲道:“破空而去?”

龍鷹淡淡道:“當我將整件事告訴仙子後,她說出來的四個字,正是向雨田的最後一句註疏。”

萬仞雨呆了起來,終感到事情具有真實性的那種壓迫力。

風過庭雙目射出熱切和期盼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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