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三冊 第二十五章 紂之不善,女帝師,小伍,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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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妃顫聲道:“姐姐……”

我微笑道:“什麼都不必說,我都明白。你我在聖躬側,不可不念皇后之事。除卻忠君體國,秉公持正,還要留意天子的喜好。妹妹聰穎過人,所以陛下才賜一個‘穎’字為妹妹的封號。只要稍稍用心,自然無往不利。若自己先怕起來,便什麼指望都沒有了。”穎妃定定地看著我,深深頷首。

於是我便和穎妃絮絮說些我在宮外的趣事,她拭去淚痕,怡然而笑。直到章華宮的宮女內監們尋到漱玉齋,穎妃才起身告辭。其時日已西斜,血紅的太陽緩緩沉下宮牆,倉皇無限。臨別時,穎妃道:“你若歇夠了,還是要去景靈宮拜祭皇后的。到時候遣個人來告訴我一聲,我好安排你出宮。”

我搖頭道:“何必再等?明日就去。”

穎妃道:“你也太急了些,即便你今日說給我,明日也安排不下。況且你明日還要去看婉妃姐姐,匆匆忙忙,倒勞累。不如三日後,如何?”

我忙屈膝行禮,微笑道:“謹遵穎妃娘娘旨意。”

用過早膳,便往粲英宮去看玉樞。杜若親自將我迎到凝翠殿中坐著,躬身笑道:“咱們娘娘昨夜去了定乾宮,還沒回來。請朱大人稍待,娘娘用過早膳就回來。”

我順口問道:“我不在的時候,姐姐常去定乾宮麼?”

杜若右腮一跳:“婉妃娘娘是諸妃嬪女御之中,侍駕最多的。”

我笑道:“姑姑說的是過去三年?還是過去一個月?”

杜若乖覺道:“大人不在宮裡的時候,不是正好三年多一個月麼?”

風裹挾起紫檀的沉沉香氣,碎裂成片片清芬。白玉環自膝頭滑了下來,叮的一聲撞在椅子上。我凝眸道:“在掖庭屬近一個月,竟不察覺春天已經來了。”

杜若一怔,介面道:“可不是麼?前兩日還在下雪,這會兒都起南風了。果然是春天來了。”

我微微一笑道:“姑姑自去忙碌吧。”

宮人送了茶水和點心上來,杜若親自奉茶,這才躬身退了下去。綠萼扁了扁嘴道:“宮裡的老人說話,就是這麼滴水不漏。出宮這些年,竟有些不習慣了。”

我泯了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宮裡人嘛,當著外人的面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又指一指核桃糕道,“你今天早飯吃得匆忙,用些點心吧。”

綠萼旋身坐在我對面,隨手拈起一塊糕,舉到唇邊卻不吃下去:“姑娘是婉妃娘娘的親妹妹,論理不是外人,何不直說?”

我笑道:“夫婦一體,尚且要相敬如賓,況是姐妹。”

綠萼眨眨眼睛,含糊道:“姑娘未免也想得太多,這與相敬如賓有什麼關係?”

我笑道:“所謂相敬如賓,便是心中有數,面子好看。若將話說得太實,不但不快,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了。”

綠萼更是不解:“都心中有數了,面子有這麼要緊麼?”

我想了想道:“好比骨頭雖然斷了,但皮肉還在,調養一段時日,說不定可恢復舊觀。但若連皮肉都斷了,還怎麼接得回去呢?尖牙利齒最是傷人,頹廢無助的言語亦能消磨人的志氣和彼此的情義。來日你嫁了,可要多多留心才是。”

綠萼臉一紅:“我跟著姑娘就很好,誰要嫁人?”

我笑道:“又來了……”

綠萼側頭認真道:“這話奴婢說過許多次了,絕不更改。”

我拂去她口角的糕餅碎屑,溫然道:“從前你跟著我守孝,一守三年,才將此事耽誤了。這次我必請母親為你物色一個好人家。”

綠萼笑道:“奴婢就說姑娘偏心得很。姑娘怎麼不把芳馨姑姑嫁出去?單要嫁奴婢?是因為芳馨姑姑太老了生不了小孩麼?”

我又氣又笑,掰了半片糕往她臉上擲去:“女兒家,胡說什麼?!仔細我告訴姑姑,把你手心打爛!”

綠萼側身一躲,將核桃糕抄在手心:“打爛了就更嫁不出去了,只管打。”

我恨得將剩下半片糕也往她臉上擲去,綠萼咯咯一笑,起身躲過。核桃糕砸在一幅雪白的百褶皺綾裙上,捲起低低的銀浪。只聽玉樞的聲音笑道:“妹妹既有力氣打人,可見身子是好了。”

綠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匆匆擦了擦口角,垂首立在我身後。只見玉樞身著梅紋素錦對襟長襖,披散著頭髮走了進來。我上前行了一禮,奇道:“姐姐在定乾宮沒有人梳頭麼?”

玉樞將碎髮挽在耳後,抿嘴笑道:“定乾宮的人梳頭手藝不好,半路上就散了。”

我更奇,卻聽小蓮兒在她身後笑道:“姑娘不知道,今早是陛下親手為娘娘挽了一個玉環飛仙髻,誰知道挽得那麼松。幸好是坐在轎子裡,不然——”

玉樞雙頰微紅,轉頭斥道:“多嘴。”又挽起我的小臂道,“別聽小蓮兒胡說。到後面來給我梳頭。”

我於袖中握緊玉樞的手,欣慰道:“我還怕陛下會遷怒姐姐,既恩愛如初,我就放心了。”

玉樞垂首道:“那陣子我天天求見,他只是不見,我還以為他再不理我了。”又在我耳邊悄聲道,“昨夜是自皇后娘娘崩後,他第一次召幸妃嬪。”說罷也不敢看我,提起裙子踮起腳往後面跑了。

小蓮兒帶著兩個丫頭匆匆行了一禮,追了過去。綠萼雖然滿臉好奇,卻不好問,若有所思了半晌,恍然道:“陛下待娘娘便是姑娘說的‘相敬如賓’,不見便是‘皮肉相連’,日後反而好‘恢復舊觀’。奴婢說得對不對?”

我點一點她的眉心,笑道:“你這麼有心得,不快些把你嫁出去當真對不住你這番宏論。”

綠萼不以為然道:“姑娘謬矣,既有了嫁人的心得,就大可不必嫁人了。好比知道梅子是酸的,自然就不大想吃了。”我無言以答,只瞪了她一眼,便往後院去了。

玉樞側身坐在青瓷磚砌成的花圃邊,自拿了一柄玳瑁梳子。見我來了,便笑道:“上一次你還沒有給我梳好頭就走了,這一次可逃不脫了。”說罷伸手將梳子遞於我。

小小的花圃種了一圈梔子花樹,淺金色的陽光疏疏灑落,葉子蒼翠如洗。每一絲葉脈都像一條小小的溪流,潺湲如春水沾衣。玉樞的笑容潔白燦爛,如陽春盛開的梔子花。玳瑁在玉樞手中瑩瑩光轉,指尖微觸,不覺心中一動。八年前暮春的一天早晨,天色慾明未明,粲英宮寂寥無語,我便是在這個花圃旁就著花芯的露水為錦素挽起長髮,打發她去向母親報喜。日後所有的悲喜和謀算都出自那個清晰而美好的早晨,出自這座默默無聞、英華粲粲的粲英宮。卻不想多年後這裡竟成了玉樞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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