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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雖然如此,每日的摘要還是要和群臣的奏疏一起快馬送去景園。陛下雖不在,功夫是不能荒疏的。”
芳馨道:“人安靜下來,臉色都好了許多。”
我笑道:“他們不過才走了一天,哪裡就這樣明顯了?”
芳馨深深地看我一眼:“姑娘似乎沒有憂心的事了。”
我微笑道:“弘陽郡王深得陛下的賞識,我還有什麼憂心的?”
芳馨道:“那麼星孛大角呢?信王世子呢?”
我淡淡道:“我從沒有在奏疏中讀到過這兩件事情,我也不能去問。想來陛下應該派人去查問了。”
芳馨道:“姑娘竟沒有再從公子那裡打聽訊息麼?姑娘果然是不在意世子了。”
我不明白她的口吻為何有隱隱的哀傷、惋惜和焦慮,我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充滿了威嚴與困惑。芳馨與我對視片刻,終於低下頭去。我轉身,沿著池邊的石子小路跟著水中的天鵝慢慢走著:“我固然好奇,也有些難過,不過說到在意……也許世子有他的打算,我沒什麼可說的。”
芳馨道:“倘若世子真的性命堪憂,姑娘也坐視不理麼?”
“這個嘛,我要想一想。”我駐足,好奇道,“姑姑似乎特別關心信王世子?”
芳馨忙道:“奴婢前些日子聽姑娘說起此事,但是後來七八日都沒了訊息,不免好奇罷了。”
我輕笑道:“姑姑只是好奇麼?”
芳馨道:“是,奴婢只是好奇。”
有一個疑問困擾我多年,芳馨從不肯回答我。我正要再問,卻見漱玉齋的一個小丫頭跑了過來。石子路溼滑,她險些撲在芳馨身上。芳馨扶起她道:“好生走路,慌慌張張地做什麼?”
小丫頭好不容易站穩了,氣喘吁吁道:“姑娘,泰寧君進宮來了。綠萼姐姐命奴婢趕緊來稟告姑娘。”
芳馨困惑道:“泰寧君?”
我笑道:“是采薇妹妹,御史中丞施大人的夫人。”
芳馨恍然道:“原來是施夫人,奴婢幾乎都不記得施夫人原來還有爵位的。”
我笑道:“在我眼中,她始終是泰寧君,遠勝於施夫人這個身份。”
芳馨道:“為何?”
我笑道:“采薇妹妹的爵位是她的兄長、嫂嫂和未出世的侄兒用性命換來的。這個身份為她帶來的榮耀和傷感將永遠刻在她心底最深處,是她成為她自己的根本。所謂‘不識真娘鏡中面,唯見真娘墓頭草’[59]。施夫人……她總是會成為別人的夫人的,夫家姓溼還是姓幹,都不過是‘墓頭草’罷了。”
芳馨和小丫頭相視一眼,掩口一笑:“什麼‘鏡中面’‘墓頭草’的,姑娘說得也太嚇人了。難不成女子嫁人,都是進了墳墓不成?”
我也自覺好笑:“天下的女子若不能進這個墳墓,世人便將她看作死無葬身之地。可見,進墳墓遠不是最差的。”
芳馨忙道:“姑娘自己都還沒有嫁呢,便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快啐了重說。”
我作勢啐了一口:“隨口一說。姑姑若不慣,還是喚采薇妹妹為施夫人好了。”
回到漱玉齋,只見采薇正在鞦韆架上晃得老高,水紅紗裙似紅雲彌散。我上前笑道:“才下了雨,鞦韆上浸了水,妹妹就這樣坐著,小心寒氣侵體。”
采薇命丫頭停下,跳下鞦韆,笑盈盈地拉著我的手道:“玉機姐姐,你可算回來了。”
我看見她平坦的肚腹和輕鬆自如的笑意,不覺恍然道:“近來忙得很,連妹妹喜誕麟兒這樣的事情都沒有來得及派人去慶賀。”
采薇笑道:“我還沒有說,姐姐怎麼知道我生的是個男孩兒?”
綠萼親自拿了兩個坐墊放在花圃邊的石凳上,我和采薇對面而坐,石桌上一應茶水點心都備好了。我一面浣手,一面笑道:“瞧妹妹神清氣爽,可不是喜誕麟兒麼?”
采薇臉一紅,嗔道:“胡說!是女兒我也很高興。若她長大了像姐姐一樣聰明美麗,比不中用的男孩子強一百倍。”
我嘆道:“女人活在世上不過是嫁人生子罷了,無甚樂趣,不生也罷。”
采薇不以為然道:“姐姐可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女尚書,如何還說這樣喪氣的話?”
我搖頭道:“近來莫名覺得灰心,妹妹別往心裡去。”遂以別話岔開,“妹妹今日怎麼進宮了?兩宮都去景園了。”
采薇笑道:“我就是聽說宮裡人都去景園了,打聽到姐姐還在,這才進宮的。旁人倒也罷了,那個邢茜儀我是不樂意見的。”
我笑斥:“無禮!該稱昱貴妃才是。小時候鬥氣的事情還記著呢!”
采薇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一輩子也不能忘記。”
邢茜儀的性子已有五六分似周貴妃,安靜平和,再不復八年前的目中無人。我都快要忘記八年前粲英宮比劍的小小不快,而采薇竟不肯放下。我不明所以,不禁道:“那又何必?記人之功——”
采薇忙擺手搖頭:“罷了罷了,何必引經據典的,我也聽不明白。總之,我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她。她再好我也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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