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冊 第四十六章 端穆貴妃,女帝師,小伍,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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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若水笑道:“多謝娘娘。”說著望一望我身後的綠萼,綠萼當即率眾人退下。封若水這才道,“請問姐姐,陛下為何突然召我們父女入朝?還授以高位?”

我笑道:“剛才不是說了麼——”

封若水站起身,目若寒星:“玉機姐姐,我想聽實話。”

這一聲“玉機姐姐”,我已盼了許久:“是我向陛下推薦了封大人與妹妹。”

封若水垂眸半晌,再一次鼓足勇氣道:“多謝姐姐青目惠薦。然而究竟是為何?”

站在濟慈宮宮牆的暗影下,天色格外刺眼。想起尚太后在宮苑中教小宮女練劍的情形,想起我為她繪的肖像。人與畫都不知去了何處,也不知她是否看見了幼時江南風光,她是否如畫中人一般,臨水照影,浣花洗劍。

冊封后的第一個望日,我須得向林太后與啟皇后請安。林太后待我有些冷淡,寒暄幾句便無話可說。細細想來,小時候在熙平長公主府見到林太后,她時常會賞我東西,或拉著我的手問幾句。入宮後偶在宮宴上遇見,她也熱情禮待。十數年過去,反不如當初了。畢竟在她心目中,啟春才是支撐信王府度過重重危厄的正經主婦。

從濟慈宮出來,又去守坤宮,宮人說皇后鳳體不適,暫不宜相見。朔望既不肯見,平日裡就更不會見面了。如此,除卻太后偶爾召見,或去北宮陪芸兒母子說話,我幾乎無事可做。玉樞那裡我是再不敢去的,封若水常在小書房坐到深更半夜,我不便尋,她不便來。我整日不是看書,便是發呆。年關將近,整座皇城都忙碌起來,越發顯得我是個閒人。尤其做了妃嬪後,宮外的訊息遲滯缺失,我這才體會到“金絲雀”是何含義。

這一日,我特意命小錢拿了腰牌出宮去,請越國夫人進宮談講。從一大清早我便盼著,易珠直到午後才進宮。只見她一身紫地五彩團花齊胸襦裙,氅衣上鑲著華貴的銀灰色貂毛。濃雲般的烏髮綰做飛天髻,簪著藍寶石與紫英石,愈發顯得肌膚明淨如雪,雙唇殷紅如花。

易珠端端正正行了一個大禮,笑道:“貴妃娘娘萬福金安!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我連忙扶起:“妹妹總算來了,我可盼了你大半日了。”說罷與她攜手入內。

若是旁人在我的昭陽殿,必是斂聲屏氣,低眉垂首,易珠卻大喇喇地將正殿與書房都細細打量了一遍,方除下氅衣,熟稔地在西偏殿的熏籠上烤火,頭也不抬地笑道:“早知道姐姐必嫁一個不凡之人,卻不想竟做了貴妃。”

我揮手令眾人退下:“妹妹何必笑我。”

易珠揚眸凝視,慨然復又自哀:“不是笑姐姐,實是羨慕得很。婚姻貴在有情,果然自小的情分最是難忘。似妹妹這樣的,是沒人疼的。”

猶記得易珠初封穎嬪的那天夜晚,一霎曇花,兩靨嬌羞。至少那一夜,她的歡喜與期待都是真實的。而我,今生永失此刻。我不禁瞪了她一眼:“太宗若不疼你,也不會放你出宮了。這些年,你又如何能這般逍遙快活?我若有法子,也絕不進宮。”

易珠本能地瞥一眼門外,但見綠萼與銀杏都帶領眾人遠遠站在昭陽殿外,這才微微鬆一口氣:“我知道姐姐為何進宮。自廬陵王與貞德皇后遷入桂宮,我便知道他要做太子。桂宮啊……本來就是皇太子的居所。”

為收群臣之心,儘快平息物議,高暘立高朏為太子,以示百年後將歸還至尊寶座。但他正當壯年,日後皇子眾多,怎容得下李芸這一對孤兒寡母?“這個皇太子,遲早會廢掉的。即使他真心想將皇位傳給太子,他的皇子也不會善罷甘休,兄弟相殺,必不可免。妹妹當知道宋宣公與吳王闔閭之事。”

易珠淡淡道:“我知道。正因我知道,所以勸姐姐一句。姐姐操勞半生,何苦再費這個心?姐姐已然盡力,既然木已成舟,就好好做一個寵妃。這皇位,不爭也罷。”

我微微苦笑:“難道我是為了皇位?我只想保住那孩子的性命。”

易珠怔怔地看著我,張了張口,低低道:“我明白了。值得麼?”

多麼熟悉的問題?彷彿還是高曜守陵歸來的那個早春,我見他形銷骨立,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心痛地問他:“值得麼?”他說:“你知道我的心。”彼時只有我們兩個人,清風徐徐,長寧宮的時光寂靜而緩慢。我知道他的心,卻終究害了他。此刻,我便是將我的心剖出來,只怕他也不屑一顧。我將在這華麗牢籠、錦繡桎梏中,慢慢耗盡我的餘生。

該如何回答易珠呢?我從容按下淚意:“我與這孩子,性命相連。”

易珠眸光一顫,深為震動。她沉默半晌,方微微一笑:“好。妹妹身無長物,若姐姐要錢使,只管說。”

我笑道:“那就先多謝妹妹了。”

熏籠的熱氣很快吹散了易珠的淚光,她想了想,強撐起一個笑意:“姐姐好久沒有去我家了,幾次三番地請,姐姐只是推辭。難道是嫌書童他們服侍得不好麼?現下想再請姐姐去,卻是不能了。”

想起那一日書童送我出門,李威狐疑而戒備的眼神,竟有些不寒而慄。“你明知道信王府的人一直盯著我,我去了不但是害了他們,也會害了妹妹。”遂岔開話題道,“說起來,還沒有恭喜妹妹添了封邑與俸祿。”

易珠的臉上不但沒有歡喜之意,反倒透出不以為然的神氣:“還以為自己得罪了皇后,定是活不下來的,誰知竟添了封邑與俸祿。”

我微微詫異:“妹妹一向安分守己,又於國有功,自然要加官晉爵的。”

易珠露出幾分懶洋洋的感激之意:“我知道,這都是因為姐姐的緣故。”

我笑道:“我是提過,可終究要妹妹有真才實學才好。況且……妹妹不怪我擅作主張就好。”當初為了不令信王府察覺到新平縣侯府的銀錢異動,我向易珠借了五千兩現銀,買李萬通一場說書——這當是他此生在汴城的最後一場說書。我沒有告訴易珠這筆銀子的用途,她事後得知,也未曾有半句埋怨,那五千兩銀子至今未曾還清。

易珠笑道:“姐姐多慮,難道我會反對姐姐麼?”她袖起雙手,深深吸一口氣,“說是進宮來給姐姐解悶,卻盡惹姐姐不快活了。”說罷在西偏殿中踱了半圈,目光在案几、字畫、花瓶、寶劍上一一掃過,“都說西宮是給最寵愛的貴妃住的。陛下待姐姐很好吧?”

就像在浩浩湯湯的大水中抱住一片朽木求生,先是痛悔,繼而無望。被冰冷渾濁的洪水浸泡久了,終於變得麻木。我的回答淡漠而簡短:“尚可。”

易珠橫了我一眼:“姐姐也太不知足,今日的昭陽殿,可比當年富麗得多了。”

鹹平十年的春天,易珠初選為女巡,是周貴妃的長女義陽公主的侍讀,曾在遇喬宮住過好些日子。她的“當年”,應是當年。當年我有多麼欽羨遇喬宮,今日就有多厭惡。我淡然道:“周貴妃是道家中人,宮室不夠華麗,是因她尚簡樸,又不是太宗皇帝不愛她。這皇城還空著呢,以後年輕的妃嬪會越來越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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