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他驾崩在了这里,顶着“柳城郡王”的名号偷跑出京,只是为了去剿一群不成气候的山贼这件事,大约就瞒不住了。
而且他在江上遇险,固然有居问楹的手笔,但他在江南贪花好色、最后还要带甚么不明来路的女子回宫,半夜还要在江上寻欢作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他名声的重挫。
想来朝臣即使会对居问楹的身份有点顾虑,但让他当皇帝,总不会比居问极更差吧?
再说,自古皇位之争,多的是弑父杀兄的场面。居问楹与居问极之间,本就是上一辈结下的仇怨,难不成一开始还能有什么骨肉亲情存留下来吗?
谢琇紧盯着居问楹,忽然问了一句话。
“密旨若真的令你继位,你该如何对先帝、对居问极?”
居问楹一怔,但他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领会到了谢琇问话的真谛。
他凝神思考了一下,答道:“他们该有的身后尊崇一分不少。我不会与已逝之人计较这个。”
谢琇却并不放松,继续追问道:“那你父王呢?”
居问楹一顿。
这是一道送命题。
他明白,她多半也猜到了,密旨若是赐予他在堂弟无嗣而终后继位的资格,他是要入继成为先帝养子,才能得到这样的资格的。这一条也是古往今来旁支宗室继位的关键条件。
可是,他父王于封地忧悒幽死,难道就可以不管了吗?
父王当初所求,初时想起也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皇伯父三十而无嗣,太后与群臣请立皇太弟,这难道是父王的错吗?
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家中外戚为祸,难道不是因为皇伯父的过度纵容与无节制的宠爱吗?父王看不过去而兵谏,这难道全部都是父王做错了?先帝与皇后两人就清白无辜,毫无一丝一毫的错处?
居问楹久久不语。谢琇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其实她也没有必要与他在这里争这个的。
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去占坑的人选,并且这个人选即使当不了什么千古明君,也要能好好地把朝政维持运转下去,免得这里天道崩溃,再拖住弦哥不能走。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思索已定,朗声再问:
“居问楹,你可会做个明君,教朝政清明、四方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无愧于先帝之托付,亦无愧于你父王期待?”
居问楹:!!!
他的身形猛然一震。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琼妹终究是独厚于他的。她打算放过他今晚在此做下的大逆不道之事,听凭他登上大位,而不是居问檀!
他心下不由一动,拿出认真的神色来,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道:
“某虽不才,但决不荒唐度日,也愿缔造盛世,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但她却好像并没有立刻显出动容的神色来,如他所愿一般地抛下长剑飞奔过来,与他执手相望。
她只是笑了一笑,抬起的右手慢慢放了下去。
长剑不再指向他,但也没有被她收回鞘中。
“很好。”她说,“愿你此后一生都记得今日所说之言。”
居问楹:“……”
他的心头忽而起了一种莫名的心悸与不安感。
“琼妹,你……你又要去哪里?”他问。
“你不和我一道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