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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流在親近高手席敬和胡叫天左右陪傍下,踏進秦淮樓,一襲青衣長衫,神態從容,一派大幫大會龍頭老大領袖的風範,並沒有攜帶他名震長江的“亡命槍”。

在九品高手榜上,他是唯一入榜的本土南人,名列第三,僅在謝玄和司馬道子之後,江海流今年剛過四十,體型碩長,臉龐瘦削,難得露出笑容。他的招牌標誌是把花斑的頭髮整齊地梳向腦後,再編成一條直垂過背心的長辮子。高高的額頭微微隆起,鷹鉤鼻上那對眼睛開合間精芒電閃,使人感到他城府深沉,不怒而威,精明多智。

事實上他的天下的確是打回來的,大江乃南方政經的命脈,大小幫會林立,處處山頭勢力,若他沒有點斤兩,怎能一手把大江幫變成獨霸長江的大幫會。現在除兩湖幫外,其它幫會只能看他的臉色做人行事。而兩湖幫的勢力範圍則以洞庭、鄱陽兩湖為主,大家河水不犯井水。

謝安因何事忽然召他來見,他直到此刻仍摸不著頭腦。

跨過門坎,等候多時的宋悲風迎上來道:“安公在雨坪臺恭候龍頭大駕,讓悲風引路。”

江海流輕挽著宋悲風朝雨坪臺方向走去,秦淮樓的護院大漢人人肅立鞠躬致禮,大氣也不敢透半口,可見江海流在建康的威勢。

江海流親切的道:“聽說悲風昨晚重創司馬元顯那畜牲的手下,悲風做得很好,若因此惹起什麼麻煩,不用驚動安公,即管來找我。”

宋悲風暗懍江海流訊息的靈通,卻絲毫不驚異江海流對司馬元顯的仇視。桓家一向與司馬道子不和,江海流既屬桓家的派系,當然希望謝安與司馬道子加深嫌隙。

宋悲風道:“怎敢勞煩江龍頭。”

江海流哈哈一笑,放開他的手,負手欣然道:“大家是自家人,悲風不用客氣。”

四人穿過兩旁美景層出不窮,依河岸而建迂迴曲折的長廊,抵達雨坪臺下層小廳。

江海流向手下席敬和胡叫天道:“你們在這裡等侯。”

宋悲風移到登褸的木階旁,作出請江海流登上上層的手勢。

江海流欣然一笑,油然拾級登階,心中正嘀咕能否順道一睹紀千千豔絕人寰的美色,謝安的背影已映入眼簾,這位名著天下的超卓人物孤身一人,正憑欄觀賞秦淮河的美景。

謝安沒有回頭,柔聲道:“海流到我身旁來。”

江海流加快腳步,來到露臺上謝安身後稍側處,恭敬施禮,道:“安公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下來,江海流即使拚卻一命,也要為安公辦妥。”

謝安唇角飄出一絲笑意,江海流說的雖然是江湖上的場面話,卻不無真誠之意。皆因目前江海流的命運已和他掛上鉤,若讓苻堅統一江南,在北方勢力最大的黃河幫將會把勢力擴充套件到長江,那時江海流將無立錐之地。所以苻堅南來,迫得南方當權和在野的各種勢力為共同利益團結一致,不過這情況是短暫的,當雨過天晴,一個新的形勢將會出現,其變化將是沒有人能預料得到。

以幫會與教派論,天下最著名者莫過於三幫四教。三幫是黃河幫、大江幫和兩湖幫;四教是太乙教、天師道、彌勒教和秘不可測的逍遙教,代表著天下民間七股最強大的勢力,互相傾軋,爭取地盤,擴充勢力。

謝安淡淡道:“文清好嗎?”

江海流現出難得一見的祥和喜色,欣然嘆道:“難得安公垂注,文清除愈來愈刁蠻外,其它還算可以。”

江文清是江海流的獨生女,今年才十九歲,生得沉魚落雁之容,聰慧出眾,武功得江海流真傳,極得江海流寵愛。

謝安忽然輕嘆一口氣,道:“我今天邀海流來,確有一至關緊要的事託你去辦,若你給我辦妥,我可以不計較你近年來私下暗中與孫恩多次交易的事。不過你和孫恩的關係,亦須由今晚開始,一刀兩斷。”

以江海流的城府深沉,聞言也不由臉色微變,一來因謝安開門見山,直接了當,更因他以為孫恩的事極端秘密,想不到竟被謝安得悉。謝安提起他的女兒江文清,更隱含警告威嚇的意味,著他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

一時間江海流欲語難言,不知所措。

天下間,惟有謝安的身份地位,可以這樣和江海流說話,即使桓衝也順婉轉道來,至於其它人,則是嫌命長了。

江海流好半響後,終於承認道:“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江海流不和孫恩作買賣,聶天還肯定立刻取我而代之。現在孫恩勢力日增,東南沿海一帶豪強依附者眾,鹽貨買賣幾乎為其控制。唉!海流是別無選擇。”

謝安終於往他瞧來,雙目精光閃閃,語氣仍是平靜無波,道:“你肯恭恭敬敬叫我一聲安公,我也不願看你沉淪下去。孫思造反之心,路人皆見,你以兵器弓矢向他換取海鹽,將來若他起兵造反,海流你定脫不掉關係。不論他成功與否,其後果對你均是有害無利。此事若讓大司馬知悉,他更不會放過你。我可以為你隱瞞,但聶天還肯這麼做嗎?孫恩更是唯恐天下不亂,何況紙終包不住火。”

聶天還是兩湖幫的籠頭老大,為人獷野霸道,卻極具黑道大豪的魅力,深懂謀略,憑洞庭和鄱陽兩湖的遼闊,桓衝雖多次清剿,仍未能傷其元氣,只能令他暫斂一時。

江海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垂首道:“多謝安公訓示指點,海流懂得怎樣做啦!”

謝安仍是從容不迫,目光重投在雨坪臺下流過的秦淮河水,道:“與苻堅此戰若敗,當然一切休提。但若幸能取勝,北方胡馬在一段長時期內將無力南犯,那時若我謝安仍能話著,必趁此千載良機,與大司馬連手整頓南方,聶天還和孫恩將首當其衝。若不是因我把海流看作自家人,今晚絕不會有這番話,海流勿要令我失望。”

江海流暗叫厲害,也不由心服,謝安的手段一向恩威並施,剛柔互濟。他更是罕有動怒,可是無人不知若惹起他的怒火,任何人也要吃不完兜著走。暗歎一口氣,點頭道:“海流明白,更不會讓安公失望,只想求安公給我一點時間。”

謝安微笑道:“該如何去做,分寸由你來拿捏。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這方面我是明白的。”

以江海流的權勢地位,也不由湧起感激之心,斷然道:“安公要我海流辦的事,儘管吩咐下來。”

謝安漫不經意的道:“我要你監視一個人。”

江海流愕然道:“竟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安公請賜示。”

謝安沉聲道:“是明日寺的主持竺雷音,看他會否離開建康。”

江海流心中一震,竺雷音絕非有德行的高僧,且是臭名遠播,其女弟子妙音更是淫亂不堪,不過如論武功,竺雷音卻是建康都城沙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兼之其與司馬道子兩兄弟過從甚密,蛇鼠一窩,佛門中人雖對他看不過眼,仍是無奈他何,敢怒而不敢言。江海流同時明白過來,謝安要由他出手,是不要讓司馬道子方面察覺到謝安牽涉其中。而大江幫為建康最有勢力的幫會,線眼遍佈各大小碼頭驛站,竺雷音的行蹤想瞞過他們,確是難比登天。

江海流點頭道:“這個包在海流身上。”

謝安道:“暫時他該不會有什麼異動,可是當與苻堅之戰勝負分明,竺雷音將不用採觀望的姿態,當會往洛陽迎接彌勒教的二當家竺不歸回建康,我要你一絲不漏向我報上他今後的行蹤。”

江海流心中劇震,終明白謝安要對付的是人人聞之色變的彌勒邪教,心忖如若彌勒教在建康生根,大江幫肯定是受害者之一,忙點頭道:“這個更沒有問題,若他到洛陽去,大有可能取道邊荒,那裡漢幫的祝老大和我有過命交情,必可為安公辦得妥當。”

接著忍不住問道:“安公對與苻堅之戰,有多少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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