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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戰鼓聲一下一下的敲響,緩慢而穩定有力。於天明前早整裝待發,在黑暗中候命的北府大軍,開出峽石城,馳下八公山,隊形肅整地注入淝水東岸的平原地帶,臨灘佈陣。

士氣昂揚的北府兵總兵力七萬五千餘人,八千人為輕騎兵,其餘為步兵,列成長方陣,橫布岸原。突騎八千分為三組,兩組各二千騎,翼軍左右,四千主力精騎居中,其它步軍則分為兩組,夾在騎兵之間,每組約三萬人,分前、中、後三陣,前陣以盾箭手為主,後兩陣均是利於近身搏鬥的刀劍手,配以長兵器,可遠拒近攻。不論騎士刀手,一式輕甲上陣,擺出方便渡河血戰的格局。

十二枝大旗,沿岸插置,隨風飄揚,威風凜凜,而北府兵更曉得其中六枝繡上“北府”之名的紅白色大旗,正標示出過河的快速“快捷方式”。

對岸胡角聲此起彼落,氐秦大軍亦開始調動,從壽陽和四周的營壘開出,在淝水西岸廣闊的平野集結。

苻堅也是傾巢而出,騎軍十八萬,步兵六萬,總兵力在北府軍三倍之上,聲勢浩大,軍容鼎盛,前線以三萬步兵為主,於離淝水百步許處列陣,兩翼配以各五千輕騎助戰,盾牌林列,加上強弩勁箭,拒鉤長擊,確有足以粉碎北府兵任何渡河行動的龐大實力。

由於人數眾多,除前方防禦為主的步騎兵布成橫長陣形,後方騎兵是十六組形成的偃月式陣勢,每組約萬騎,形成半月形的收縮密集隊形,圓拱向著對岸,把防禦線縮小,成一有機的防禦體系,反擊時可以發揮爆炸性的力量。

餘下的三萬步兵,留守壽陽,當然隨時可依令出城助戰。

劉裕隨謝玄和謝石、謝琰馳下山城之際,雙方仍在佈陣的當兒,劉牢之和何謙等將領早往前線指揮大軍進退。

劉裕策馬雜在謝玄的親兵群中,心情的興奮,實是難以言喻。活到今天,他還是首次參與這么大規模的會戰,心中卻沒有絲毫不安或恐懼,不是因他不怕死,而是根本沒有想過會輸掉這場正面決戰。

在北府兵將士裡,除謝玄外,恐怕只有他最清楚眼前局面得來的不易,而是謝玄費盡心力,巧施奇謀巧計,一手刻意營造出來的。

看著前方謝玄鶴立雞群,一身白色儒士服不穿戴任何甲冑的雄偉背影,劉裕禁不住生出想哭的感覺,情懷激烈。

環顧南方,只有謝玄寬敞的肩膀,能承受得起大晉安危存亡的重任,亦只有他能令將士歸心,肯效死命。

劉裕相信目下在戰場上每一個北府兵,均抱有與他相同的信念,就是謝玄只會領導他們走上勝利的康莊大道。而謝玄正是人人景仰的謝安在戰場上的化身,即使苻堅傾全力而來,也沒法擊敗謝玄。

打從開始,謝玄便看破苻堅行軍的大失誤,前後千里,旌旗相望,把戰線拉得太長,且心存輕敵,以為可以像秋風掃落葉般輕取南晉,豈知給謝玄全盤掌握主動,百萬大軍只落得三成許兵力輿北府兵爭鋒。

在這一剎那,劉裕感到自己完全掌握謝玄作為統帥的竅訣,能否做到是另一事,至少曉得其中法門。

對岸一簇旌旗,在有如汪洋般的騎兵陣內緩緩移動,顯示苻堅和他的親兵親將,正往前線推進,好看清楚柬岸的局勢。

謝玄終策馬至東岸河原,沿河佈陣的北府兵立即爆起吶喊和喝采聲,人人高呼謝玄大帥之名,士氣立即攀上巔峰。對他們來說,謝玄已不止是一位領袖,而是隻會帶來勝利的天神。

謝玄仍是那副從容大度的油然神態,不住向四方戰士揮手致意,忽然又握拳擊天,每當他偶有這個動作,均惹來更激烈的吶喊,人人如醉如痴,渾忘戰場上的兇險。

位於謝玄和謝琰間的主帥謝石絲毫沒有不悅神色,反為自己的侄兒得到擁戴心中歡喜。

劉裕心中不由更佩服謝安,他不避嫌疑的起用親族,正是要予謝玄放手而為、全權指揮的自由和機會。換過謝石或謝琰是任何人,謝玄也不無顧忌,至乎礙手礙腳,不能把北府兵的戰鬥力和精神發揮致荊居中的騎兵隊往兩旁分開,讓謝玄的隊伍三人一排般長蛇似的注入騎兵陣,帥旗高舉下,往淝水推進,兩旁騎兵拔刀高喊致敬,劉裕雖曉得他們喝采的物件是前面的謝玄,也感與有榮焉,全身熱血沸騰。

對位處這邊河岸的每一名北府戰士來說,今仗絕無任何疑問是保家安國、出師有名的正義之戰,目標明確正大,遂生出一往無前的決心和勇氣。

反觀對岸,雖兵力遠勝,卻是師勞力竭,特別是氐族外其它各族的戰士,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為何要身在那裡?為甚么而戰?

寬達三十丈的淝水,在剛升起的太陽照射下閃閃生輝,把敵對雙方涇渭分明的隔開,河水默默流動,對即將發生的大戰漠然不理。

忽然一陣急驟強勁的鼓聲轟天響起,原來謝玄一眾已抵岸緣,遙觀敵陣。

高踞馬上的苻堅在苻融、乞伏國仁、呂光等諸將簇擁下,來到箭盾步兵陣的後方,朝對岸瞧去,目光落在白衣如雪的謝玄身上,似看不到其它任何人般,雙目殺機大盛,沉聲道:“那穿白衣者是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苻融點頭道:“正是謝玄。”

長風颳過大地,苻堅等身後的數枝大旗隨風獵獵作響。

苻堅心中湧起萬丈豪情,把梁成一軍被擊垮一事完全置於腦後,冷笑道:“我還以為他長有三頭六臂,原來只是一個到戰場上仍扮作風流名士款兒乳臭未除的小子,就憑他現下的區區北府兵,竟敢大言不慚,我要教他個屍葬淝水。”

苻融見對岸的謝玄狀如天將,北府兵士氣如虹,很想提醒苻堅勿要輕敵,不過時地均不適宜,只好婉轉的道:“謝玄確沒有足夠實力渡河攻我,我們只須以靜制動,此仗必勝無疑。”

乞伏國仁等聞絃歌知雅意,紛紛同意點頭,敵故不能攻我,我更不宜攻敵。

呂光想起河水的深淺,獰笑道:“若謝玄敢揮軍渡河,我們可待其渡河途中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再吃苦他尾巴攻往對岸,保證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乞伏國仁皺眉道:“謝玄若愚蠢至此,沒有人可助他渡過此劫。”

眾將齊聲鬨笑。

那邊岸沿的謝玄正全神留意苻堅與諸將的神態表情,見狀向謝石和謝琰啞然失笑道:“苻堅中計哩!還以為有便宜可檢,放棄主攻,待我軍渡河攻擊之際才發動反攻,可笑之極。”

謝石皺眉道:“苻堅若真按兵不動,即使我們人馬能迅速渡河,仍雞破其堅固的陣勢,一旦對方憑壓倒性的兵力迫得我們退返南岸,兵敗如山倒,我們說不定會失掉此仗。”

謝石旁的謝琰和後面的劉裕也心中同意,分別在劉裕曉得謝玄必另有對策,不會魯莽渡河去送死。

謝玄從容不迫的答道:“那就要看苻堅對我的憎恨是否蓋過理智?是否心切求勝?”

忽然大喝道:“擊鼓三通!”

布在岸邊的鼓手聞言,立即鼓聲雷動,三通鼓響後,倏地靜下來。

兩岸鴉雀無聲,唯只河水流動的聲音和此起彼落的戰馬嘶鳴。

劉裕心中一動,猜到謝玄用的是針對苻堅好大喜功、一意孤行、不甘受辱,且輕視敵手的激將法,而關鍵處更在乎此刻正指揮前線步軍的朱序,只是仍不知謝玄心中之數。

就在鼓聲剛歇的一刻,謝玄大喝過去道:“苻堅你敢否與我決一死戰!”

配合剛斂歇的鼓響,他這一句話不但威風八面,更是霸氣十足。

果然對岸苻堅勃然大怒,卻不怒反笑,大笑道:“南方小兒,大言不慚,若我大秦天王欠此膽量,今天就不會輿你對陣於此,知機的立即下跪投降,我不但可饒你一命,還可賞你一官半職,否則後悔莫及。”

北府軍方立時自發的爆出一陣鬨笑,嘲弄苻堅在另一枝先鋒軍慘吃敗仗下,仍敢說出這番話來,苻堅才是大言不慚的人。

謝玄搖頭失笑,喝道:“休說廢話,苻堅你仍未答我剛才的問題,就是你敢否與我決一死戰?”

苻堅給氣得兩眼兇光四射,謝玄當眾左一句苻堅,右一句苻堅,毫不尊重他,更一副不把他放在眼內的神態語氣,此可忍孰不可忍,怒笑道:“誰在說廢話,夠膽便放馬過來,我要你填屍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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