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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狂生道:“你不懂爬窗進去嗎?”

高彥一呆道:“爬窗?”

程蒼古道:“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忘了我的船主艙的窗門不是密封的。”

高彥怪叫一聲,惹得人人側目,旋風般衝出廳子。

卓狂生嘆道:“你究竟是害他還是幫他呢?”

程蒼古撫須微笑道:“那就要走著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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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進入支遁的禪室,這位有道高僧端坐蒲團上,合十致禮,打手勢請燕飛在他面前的蒲團坐下,含笑道:“燕施主終於來了!”

燕飛依指示坐在他前方,心中生出奇異感覺。一直以來,他對方外之人,總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所以從來沒有和支遁深談過。原因或許是他不想打擾他們的清修,又或許是因為感到和他們是不同的兩類人,而更因他對宗教一向不感興趣。

可是,今天踏入歸善寺的大門,他卻有著全新的感受,因為他忽然發覺他大有可能比支遁他們自己更明白他們。更明白什麼是四大皆空。

大家都“覺醒”到人是被困在生死的囚籠內,大家都在想辦法破籠而逃,出乎生死之外。可是燕飛和他們卻有個基本的差異,燕飛是根本沒得選擇,他並不是心甘情願的,但“逃脫”已變成他唯一的選擇。一是他能攜美而去,一是他萬劫不復,再不會有第三個可能性。

這算是什麼孃的命運?

支遁面帶疑問道:“燕施主的苦笑,暗藏禪機深意,令老衲感到非常奇怪,為何施主能令老衲生出這般感覺?”

燕飛心中佩服,曉得這位佛法精勘的高僧,對他的心意生出靈機妙覺,不過抱歉的是他仍不能把心事說出來,為的亦是怕擾他清修。他自問沒有資格論斷“成佛”是否等若“破碎虛空”,又或“成佛”是另一種超脫生死輪迴的法門,只感到若說出心中所思所想,或會從根本動搖支遁本身的信念,對他有害無益。每次如眼前般的情況出現時,他都感到無比的孤獨。

他面對的極可能是由古至今,沒有人曾面對過的死結和難題,儘管是廣成子,他的目標也比燕飛簡單明白多了。

燕飛嘆道:“我只是心中感到苦惱,所以不自覺地表現出來吧!”

支遁雙目奇光閃閃深凝地瞥他一眼,然後緩緩閉目,寶相莊嚴的道:“燕施主因何而煩困呢?”

燕飛來找他,只是為見安玉晴,但對這位謝安的方外至交忽然“多事”起來的關懷問語,卻不能不答。只好找話題答道:“我的煩惱是因難以分身而來,既想留在邊荒集與兄弟般共抗強敵,卻又不得不到建康來。”

支遁道:“道韞的傷勢,是否沒有起色?”

燕飛今次不用找話來搪塞,輕鬆起來,答道:“孫恩是故意留手,故而王夫人生機未絕,照我估計,王夫人可在幾天內復原。”

支遁閉目道:“這是個好訊息,既然如此,燕施主將可在數天內返回邊荒集去。”

燕飛苦笑道:“我也希望可以如此,但孫恩一意傷害王夫人,正是向我發出挑戰書,我和孫恩之戰,勢在必發,更是避無可避。”

支遁道:“竺法慶既授首燕施主劍下,天下間該沒有施主解決不來的事。”

燕飛坦白道:“我對與孫恩一戰,事實上沒有半分把握,只能盡力而為。”

支遁淡淡道:“當日與竺法慶之戰,施主是否信心十足呢?”

燕飛一呆道:“那次能殺竺法慶,全賴機緣巧合,盡力而為下取得的意外成果。”

支遁岔開話題問道:“然則邊荒集又有什麼迫不及待的事,令施主感到身難二用之苦?”

燕飛心中大奇,如此追問到底,實不似這位高僧一向的作風,卻又不得不老實作答,因為對他隱瞞仙門的事,燕飛早有點於心不安。只好道:“皆因慕容垂請出深居大漠的一個神秘民族,來對付我們荒人,令變數大增,所以……”支遁倏地睜開雙目,沉聲道:“是否以沙漠為家的秘族?”

燕飛一呆道:“原來安姑娘已向大師提及此事。”

支遁凝望燕飛,他的目光似能洞悉燕飛的肺腑,道:“玉晴對此沒有說過半句話。”燕飛錯愕道:“大師怎會知道有此異族?”

支遁雙目射出奇異的神色,語氣卻非常平靜,道:“燕施主願聽牽涉到佛道兩門的一個秘密嗎?”

燕飛想不到他會有此反應,暗忖自己的煩惱還不夠多嗎?不過他一向尊敬支遁,想到能被支遁認為是秘密的事,肯定非同小可,且必與眼前情況多少有點關係,至少與秘族有關係。答道:“晚輩洗耳恭聽。”

支遁道:“春秋戰國之時,諸家學說興起,呈百花齊放之局。到秦一統天下,以法家治國,兩代而亡。高祖劉邦,開大漢盛世,文景兩朝,以黃老之術治國,予民休養生息之機,遂有後來漢武帝威懾四夷的武功。”

燕飛聽得糊塗起來,支遁即將說出來的秘事,難道竟與歷朝的治亂興衰有關係?

支遁道:“漢武帝採取董仲舒上承天意,任用德教的‘大一統’政策,‘罷黜百家、獨尊儒學”,其他諸家學說,被打為異端,從此天下多事矣。“燕飛道:“思想只能被壓制於一時,政權卻不住更迭,像現時的建康,便是黃老當道。”

支遁道:“燕施主的看法正確,所謂人心不死,便是此意。任何一種思想,本身自有其生命力。到東漢時期,道家和佛門相繼與儒教結合,便取得新的立足點和活力,轉趨興盛。儒、佛、道本有相通相借之處,遂成主流。既有主流,便有異流,漸成對立之勢。”

燕飛訝道:“異流?”

支遁道:“此事確是一言難盡,內中情況異常複雜。大致而言之,異流便是主流思想外的各種論說。當年武帝策問董仲舒,因此有名傳千古的《天人三策》,在策尾董仲舒總結道:”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變數,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正是’皆絕其道‘這句話,令各家思想出現分裂和對立,凡不能融入儒家學說者,均受到逼害和排擠,形成主流和異流誓不兩立的對抗局面。主異之爭已持續了數百年,至今未息。“燕飛差點抓頭,謙虛的道:“請大師恕我愚魯,大師說的似是學說之爭,與我目前的情況有何關係?”

支遁道:“不論儒道墨法,又或孔丘、老於、莊周、楊朱、墨翟和惠施,他們都是想提供一套管治國家的理念和方法。體現於現實裡,便成爭天下的國家大事,誰能奪得政權,便可以實施自己的一套辦法;體現於江湖上,便是正統派系與異端派系之爭。”

燕飛深吸一口氣道:“竟有這麼一回事嗎?我真的全無所覺。”

支遁道:“這是一場秘而不宣的戰爭,沒有人願意張揚,鬥爭更是隨時勢的變化,若斷若續。像竺法慶便是個可疑者,只看他對北方佛門的殘忍手段,差點把北方佛門連根拔起,便知其中可能牽涉到這場恩怨。”

燕飛咋舌道:“這個真令人想不到。”

支遁道:“我們習慣統稱異流派系為魔門,魔門中也包含不同的派系,凡屬魔門者,均千方百計掩飾自己的身分。我今天因何會向施主說及關於魔門的事,皆因在三十多年前,魔門終出了一個出類拔萃的超卓人物,而此人與秘族大有關係。”

燕飛聽得頭皮發麻,心中湧起有點明白,但又不願深思探究下去的惶惑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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