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圣旨下达,狱中女眷幼儿被用一根长绳绑住手臂连在一起,动身黔南。
宁瑄低头跟着众人,出城之际抬头最后一次望了望京城的天空。
这几日,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能祭拜兄长,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京城再去看他。
但这世间,往往事与愿违。
宁瑄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死的如此轻易。
从踏出京城开始,她就无故持续高热,官兵发放的口粮随后也被继母安氏洛烟夺了过去,在缺水缺食粮的情况下,不久就病死在途中。
“洛三姑娘,瑾之自问品级不高,相貌才学无一拔尖,心中只有家国天下,怕是难与姑娘成良缘。”陆瑾之说完让下人将挑的礼品和当初签的婚书放在会客厅桌上,随即看向宁瑄。
安氏在一旁捂嘴假意难过,而洛烟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宁瑄愣神,半天才接受自己重生事实,还重生到抄家前一日,也就是陆瑾之上门退亲的日子。
“芷儿啊,瑾之虽与你做不成夫妻,但你二人也可往后当做兄妹来往,我这当娘的虽得不了瑾之这样的好女婿,但还是想你们两个孩子和睦……这样,姐姐在天也能安息了……”
“多谢姨娘关心,二姐姐心悦陆公子,要是姨娘和陆公子愿意,将二姐嫁过去,这样陆瑾之自然能当您的好女婿。”
上一世,宁瑄在安氏说完话并没有回怼,只是点了点头答应退婚,因为她不想和这些人纠缠。
但她现在想起上一世这对母女最后看着自己去死还将自己粮食抢走的模样,对比现在伪善面孔,就心觉恶心。
当着陆瑾之的面揭露这母女心思,自然想到这对母女吃瘪的景象。
“洛三姑娘误会,我即断了与姑娘的婚约,自然不会再与洛府其他小姐结缘。”
陆瑾之直言后转头望向脸色发白的洛烟,“多谢洛二姑娘厚爱,只是陆某怕是只能辜负姑娘情意了。”
宁瑄现在才想清楚陆瑾之这时来退婚的缘由,怕是探听了些消息,怕洛家出事他们家受牵连。
亏得她上一世还觉得这人只是真心不想娶妻。
宁瑄没管厅内尴尬气氛,她还有要事要做,既然明日来不及,今日就先去看望兄长。
她朝陆瑾之行了一礼,随后不顾身后脸色发黑的母女俩,径直朝屋外走去。
洛云珩的碑在京城外的招摇山,他在世时每轮休沐都会带着宁瑄来这儿学骑马,虽然尸身被留在漠北,但是,宁瑄还是想在京城给他哥找个地方,也算魂归故里。
洛怀对这对儿女感情淡薄,因此也就随宁瑄去了。
天色渐暗,宁瑄捧着她哥前世最爱的点心,没想到能在在墓碑前看见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她躲在暗处,只见那人身穿一身黑袍,似嘴角憋笑,亲身替他哥拔草,随后假模假样拜了拜,随即坐上马车离开。
宁瑄望着马车离去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每年她来祭拜他哥,墓周都干干净净是这人来拔的,她还以为是洛家人。
宁瑄只当那人是他哥生前的同僚,只是,那人为什么笑呢?
宁瑄没想明白,径直走到她哥墓前,将点心摆好,点上一炷香认真拜了拜。
随后坐在碑边,垂下眸子,委屈开口:“哥,阿芷今日被陆瑾之退婚了,你要是听见了,肯定高兴,你不是早说看着那小子心思深,配不上我吗?这下,我就不用嫁给他了。”
“还有……明日洛府估计要被抄家,咱们那么怕死的爹竟然参与谋反,还真是好笑,只是,我怕是要跟着他们流放黔南,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再看你……”
重新走上去岭南的流放路,宁瑄平静不少。
至少这一次,她看清了一些人,她认清了一些事,知道自己一再忍让最后只会丢弃性命。
她不想死,只能尽力保命,期盼平安到达黔南。
只是,再一次,机缘巧合,天灾降临。
连绵数日暴雨,淮水暴涨,淹没南方低地,也冲垮了宁瑄他们搭建的避雨棚。
当宁瑄整个人沉入浑浊的泥水,她内心被绝望反噬,她想不通为何厄运频繁降临在自己身上,如果一直是这样,那么她不想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建安十五年春,皇三子燕王顾珩私养重兵,有谋逆之嫌,证据确凿,帝大怒,处燕王绞刑,其余同党尽数抄家流放潮州,妻眷幼子送至黔南充军为奴。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右谏议大夫洛怀,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忘其正言之德,进谏之职。念其昔日功德,免死罪,罢其右谏议大夫,贬为庶人,流放潮州,家产充公,家眷流放黔南充军,无诏不得回京。钦此!”
宁瑄在狱中跪着听完旨意,随着一众面露死灰的家人叩首谢恩,拿着简单收拾包袱,跟随徙官去岭南。
一次次无意义的重来早已击垮宁瑄生还的渴望,她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死于谁手。
这一次重来,是她刚踏出京城之时。
京城城楼之上,宁瑄远远望着刑架上绑着个人,估摸着是要被处以绞刑的燕王。
男子被解绑,由着官兵将他带到绞架,他好像与刑官说了句什么,随后哈哈大笑,自觉将头穿入绞绳之中,随即,脚下木板被抽离,挣扎,渐渐没了气息。
“嘶——”
宁瑄感觉心脏处传来剧痛,没由来的痛感后世满心悲凉之情。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痛?为什么会难过?
宁瑄不得而知,歇了一会儿待徙官来一一核验身份时,那股悲凉才消散了些。
按部就班踏上岭南路,只是没想到碰见个熟人。
——陆瑾之。
温润公子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看守官兵,随后来到宁瑄身旁,“三姑娘不要担心,我父亲与洛伯伯是至交好友,我会与父亲帮洛家求情,你在路上照顾好自己。”语毕,让下人递上一袋京城最好点心铺子御糕坊的点心,“想起你好像最爱吃,我就买了些让你在路上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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