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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柏呆了一呆,又回到天真本色,搔頭抓耳道:“是的:為何我會如此,只覺若能迫得你像我般心忙意亂,便會大惑快意了……”

秦夢瑤見到他如此情態,眼角溢位笑意,瞪他一眼道:“你這人,真是……”剛才起的防線,已不攻自破。

韓柏看得口涎欲滴,困難地便嚥了一口,喘著氣道:“你還末答我的問題。”

秦夢瑤嗔道:“究竟是你審問我,還是我審問你?”想到自己竟會採用韓相的字眼,心中也覺好笑。自出道以來,除了龐斑外,她和任何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著一段距離。只有這相貌雄奇,但一對眼卻盡是天真熱烈神色的韓柏,才能使她欲保持距離而不可得。

韓柏耍賴道:“這次便當讓著我一點,給我問一個問題,否則我會想破腦袋而死,夢瑤小姐你也不忍心吧!”秦夢瑤嘆道:“真是無賴!”今晚她已是第二次罵韓柏無賴,以她對著敵人也是溫柔婉約的一向作風來說,這確是破天荒的事。

秦夢瑤仰望已升上中天的明月,讓金黃的清光撫在臉上,幽幽一嘆道:“知道嗎?現在的你和那天在黃州府街上追著我的你,在氣質上已起了很大的變化。那種感覺,我只曾從有限幾個人身上找到,像我師傅言靜鹿,淨念禪主和龐斑,那是一種超越了人世間名利權位生死得失的真摯氣質,而你更有一特點是他們沒有的,就是你的無憂無慮,出自內心的脫。夢瑤自離開靜齋後,從未試過像今晚那麼開懷。”垂下頭來,望向韓柏,眼神清澈若潭水,但又是那樣地深不見底,平靜地柔聲道:“這個答案,韓兄可滿意嗎?”韓柏心中一熱,有點不好意思地試探著道:“那……那你應該歡喜和我在一起才是,為何卻當我像瘟神般要甩開我呢?”秦夢瑤失笑道:“瘟神?誰當你是瘟神了!”無論輕言淺笑,她總是那麼幹嬌百媚,令人目眩神迷。

韓柏似乎追她追上了癮,寸步不讓地追擊道:“不是瘟神,那為何差點要拿劍趕我走?”秦夢瑤罕有地神情俏皮起來,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最後我還不是讓你跟著我嗎?”韓柏道:“那只是因為我大耍無賴,纏得你沒有法子罷了。”

秦夢瑤再次啞然失笑道:“你終於肯承認自己是無賴了。”

韓柏涎著臉道:“對著你,我韓柏大……喚:不:我韓柏正是天字第一號大無賴。”興奮之下,“韓柏大俠”這惹來他和範良極間無限風波的四個字,差點衝口而出。

對著這天字第一號大無賴,儘管秦夢瑤那樣靈秀清明,也感無法可施,不悅道:“你心知肚明那答案,為何還要迫我說出來?”韓相嚇得伸出大手,想按在秦夢瑤香肩上,但當然不敢,在虛空按了幾下,懇請眼前玉人息怒,道:“好:好:我不問了:現在應怎麼辦?我們到這裡是找什麼人?”秦夢瑤卻不肯放過他,冷冷道:“現在”韓柏大什麼“不再嚷著要走了麼!”韓柏暗忖:現在你拿劍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走了。同時心中警戒自己不可再亂稱什麼“韓柏大俠”,口中連聲應道:“夢瑤小姐請原諒這個。”

秦夢瑤瞟了他一眼,只覺說出了心裡話後,立時回覆輕鬆寫意,心境舒服得多了,她的劍道既不重攻,也不重守,講求的是意之所之,任意而為,以心為指、以神為引。“對付”韓柏這無賴的“方法”,亦正暗合她劍道的精神。

她眼光移回那華宅處,心想自己到此來是要辦正經事,卻情不自禁地和這無賴耍了一大回,真是想想也好笑。忽然間她感受到刻下內心的無憂無慮,一種她只有在禪坐時才能達致的境界,想不到竟也在這種情形下得到了。師傅言靜庵說過自己是唯一有希望過得性情這一關的人,但自己能否闖過韓柏這一關?自己是否想去闖?世情本來令人困煩的,為何韓柏卻使她更寧靜忘憂?這時韓柏也如她般探頭俯瞰著對街下的華宅,道:“誰住在這裡?”秦夢瑤溫婉地道:“何旗揚!”韓柏一愕下向她望來。

浪翻雲在客棧貼著飯堂藏酒室那十多罐酒裡東找西探,最後揀了一臺,捏開封口,倒在左詩遞過來的大碗上,先自己灌了一大半入口內,才嘆著氣遞過去給左詩。

左詩捧著剩下了小半碗的酒,有點不知所措。

浪翻雲品味著口腔和咽喉那種火辣辣的暢快感,眼角見到左詩仍捧著那碗酒呆站著,奇道:“你為何不趁酒氣末溢走前喝了它?”左詩俏臉泛起紅霞道:“我不慣用碗喝酒。”心中卻暗怨:這人平時才智如此之高,怎麼卻想不到他自己用過的碗,那能教另一婦道人家共用。

浪翻雲恍然道:“是了,左公最愛用酒杓載酒來喝,這習慣必是傳了給你,不用擔心,我找只來給你。”

左詩“噗哧”嬌笑,將碗捧起,不顧一切的一飲而盡。

浪翻雲看得雙眼發光,接回空碗,倒滿了,貼著牆邊的一個大木桶,滑坐地上,將那碗滿滿的酒放在地上,指著面前的地面道:“左姑娘請坐,這座位尚算乾爽乾淨,不過就算弄汙了也不打緊,明天我買一套新的衣棠給你,唔!一套也不夠,要多買幾套。”

左詩喝了酒,俏臉紅噗噗地,順從著屈腿坐了下來,低頭看著那碗酒,輕輕道:“我可以多喝兩口嗎?很久沒有這樣大口喝酒了,味道比想象中還好。”

浪翻雲開懷大笑,將碗雙手捧起,遞過去給左詩。

左詩伸手去接,當無可避免碰到浪翻雲指尖時,嬌軀輕顫,長長的睫毛抖動了幾下。

看著左詩連飲三口後,浪翻雲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意,想著“酒神”左伯顏,心道:“若左公你死而有靈,知道我和你的女兒三更半夜躲在人家的酒窖偷酒喝,定會笑掉了牙齒,假若你還有牙齒的話。”

左詩一手將剩下的大半碗酒送向浪翻雲,另一手舉起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漬,神態之嬌美,看得心湖有若不波古井的浪翻雲也不由呆了一呆,才又驀地省覺的接過酒碗,喝個碗底朝天,乃肯放下。

浪翻雲仰天一嘆,軟靠身後大桶,道:“這酒真的不錯,不過比起清溪流泉,仍是差了一大截。”

左詩臺起被酒燒得通紅的秀美俏臉,柔聲道:“浪首座愛喝,以後我便天天釀給你喝。”話出了口才發覺其中的語病,幸好這時連浪翻雲也分不開她是因為被酒還是因為羞得無地自容而霞燒雙頰了。

浪翻雲微微一笑,閉上眼睛,想著想著,忽然睜眼道:“詩姑娘!”左詩正沉醉在這溫馨忘憂的世界裡,給他嚇了一跳,應道:“什麼事?”浪翻雲道:“左公醉酒時,最愛擊臺高歌,不知道是否一併傳了給你?”左詩嫣然道:“你這人真是,難道先父會的我便一定也會嗎?何況我還末醉。”

說到最後那句,聲音早細不可聞。

浪翻雲大笑拿碗而起,邊往開了口的酒臺走去,邊道:“原來有人還末喝夠!”左詩跳了起來,到了浪翻雲身側,溫柔地取過浪翻雲手中的碗,像小女孩般朗笑道:“讓我來,自幼我便為爹斟酒倒酒,最是拿手的。”

浪翻雲讓過一旁,微笑看著她熟練地斟滿一碗酒,道:“你可不可以整碗喝下去。”左詩駭然道:“不:我最多可以再喝三口,發酒瘟的滋味最難受,只有將醉末醉間,酒才是天下最美妙的東西。”

浪翻雲嘆道:“好一個將醉末醉之間。”

左詩果然乖乖地喝了三口,其它的當然又到了浪翻雲的肚內。

浪翻雲將碗覆蓋著罐口,隨手取出一錠重重的銀子,放在碗底,同左詩道:“姑娘有沒有興趣醉遊武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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