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親密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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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特·歐文呆住了，徹底呆住了，四肢肌肉都完全僵硬住了，就好像整個人都灌築在鋼筋水泥之中般，根本無法動彈；但是血液卻在急速奔走著，腎上腺素就猶如七月四日的煙花一般在盡情綻放，那種無法形容的亢奮和激動讓大腦陷入了癱瘓狀態，完全無法進行思考。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十分平靜，最多隻是有些小小的激動罷了。畢竟，他明後年就要四十歲了，早就已經度過了因為偶像而無法自已的青春階段，剛才蘭斯出現在紅地毯上時，他也只是受到了現場狂熱氣氛的感染，有些心緒澎湃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但是這一刻，馬特卻發現自己渾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著，無法控制，就好像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鮑勃·迪倫（Bob Dylan）時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馬特才稍微緩過神一些，那幾乎已經消失在記憶之中的肆意青春和激情夢想又一次回到了身體裡，有些陌生，出人意料地更多是熟悉，不過肌肉已經痠痛地無法移動，他只注意到了周圍的安靜——那種躁動到了極致之後的安靜。

他所處的位置距離觀眾有些距離，所有在“歡迎來到你的罪惡之城”活動之中得獎的人都坐在一起，他們就好像評審團一般以獨特的視角欣賞著現場的亢奮，同時又成為現場狂歡的一部分，享受著這個美妙的下午以及即將到來的夜晚。

但此時，他們所有人的聲音都被掐斷在了喉嚨中，一雙雙視線牢牢地鎖定在同一個身影之上，那種激動到無法自已而導致的亢奮，卻偏偏又壓抑在化石一般的皮囊之下無法宣洩，從而形成了一種躁動之中的安靜，彷佛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一般，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僅僅是他，坐在前一排的那群年輕人們，愛默生、莉莉、安迪、克洛伊等人，全部都因為過度亢奮而陷入了沉默之中，彷佛就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那種壓抑到了極致的安靜卻迸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能量。

蘭斯洛特·施特雷洛就這樣站在了他的面前，就這樣無比真實地站在他的面前，像謊言一般。

“晚上好，我是蘭斯。”馬特看著眼前那伸出來的右手，大腦根本做不出反應，還好身體的本能反應做出了動作，他生澀地握住了那隻右手，“馬特·歐文。”馬特聽到自己那沙啞的嗓音，就好像是徹夜未眠一般，這讓他有些尷尬地扯嘴笑了起來。

可是蘭斯卻彷佛根本沒有注意到一般，眼底流露出淡淡的驚喜，“噢，華爾街的十字路口，這是你的作品，對吧？上帝，我真的很喜歡你的作品。”

“你喜歡我的作品？”馬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有些迫切、有些激動地說到。

“當然。我記得你的作品有三張，一張是紐約證券交易所裡的面貌，一張是紐約地鐵站裡的景象，還有一張就是華爾街的十字路口。”蘭斯如數家珍，馬特的眼睛一點一點亮起來，“我最喜歡華爾街那一張。你知道，那剎那間交錯的景象，與我腦海之中的影像不謀而合。我最好奇的是，那輛警車你是怎麼捕捉到的？”

華爾街的十字路口，馬特為了拍攝這張照片，利用每天中午下班時間去拍照，每天半個小時，雷打不動，前後守候了七天，拍攝了五百多張照片，這才挑選了出來。

在照片之上，一群華爾街精英人士手裡拿著報紙，談笑風生；一名流浪漢站在身後的垃圾桶裡翻找著食物；一輛警車就停靠在街邊，兩名執法人員剛剛走下車；還有一個小女孩站在那群華爾街精英人士的身邊，高高伸出右手，試圖去抓住那飛走的氣球；氣球乘著輕風緩緩升起，在四周高大的建築物之中顯得如此渺小，越發襯托出這座鋼筋水泥城市的森冷和漠然。

一盞紅綠燈，讓十字路口變得擁擠而繁華，卻也呈現出了城市冰冷血腥的一角。整張照片只有一抹氣球的藍色。不是紅色，而是清冷的藍色。其餘全是黑白。

“我以為你會注意到那個氣球。”馬特下意識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幾乎所有人看到這張照片，第一個反應就是那隻氣球，第二反應則是氣球為什麼不是紅色的？受到“辛德勒的名單”的巨大影響，似乎所有人都對黑白之中的紅色情有獨鍾。

蘭斯搖了搖頭，輕笑起來，“不，氣球不是重點。警車才是。”

華爾街就是一座罪惡之城，活躍在這條街的人士們掌控著千千萬萬普通百姓的生計，一連串冰冷而毫無意義的數字卻決定了成千上萬生命的走向，他們的罪惡是看不到的血腥，是包裹在西裝底下的道貌岸然。

在這張照片裡，警車、流浪漢和華爾街人士的共處，和平而疏離，但卻又隱隱暗示著社會的審判。

馬特牢牢地握住了蘭斯的右手，他就知道蘭斯肯定明白這張照片之後的深意，他就知道。“那只是一輛巡邏警車，那個街角有一輛流動餐車，他們的三明治很不錯。所以，那輛警車經常都會停靠在街邊。”

“哈。”蘭斯被這個答案逗笑了，“這可是我沒有預料到的。”馬特內心深處的喜悅也洶湧了出來，“謝謝你奉獻了如此精彩的作品，我很確定，我會再次到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裡欣賞的。歡迎你來到今晚的首映式，希望電影結束之後，能夠聽到你的意見。”

“我相信你。”馬特根本沒有經過思考，話語就脫口而出，說出來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句話的分量到底有多麼重——尤其是對一個僅僅拍攝了三部作品的導演來說，一份信任的重量更加難以評估，但馬特卻發現，自己沒有猶豫，而是如此堅定不移，“我相信你的作品！”馬特再次開口說到。

蘭斯眼底的笑意湧了出來，在夕陽之中熠熠生輝。

而後，蘭斯又看向了站在旁邊的幾個年輕人，不等蘭斯開口，帶頭的男生就亢奮地說到，“愛默生，我叫愛默生。這是莉莉，這是安迪。我們曾經在聖丹斯見過你。”一連串的話語猶如連環炮一般，噼裡啪啦地炸了開來。

“看來我的作品打動了你們，所以今天又一次見面了。”蘭斯的話語讓愛默生連連點頭，彷佛腦袋都快要掉下來一般。

莉莉有些發愣，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彷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看起來是如此的不真實，她甚至可以細細地數著蘭斯的那濃密的睫毛，每一個細節都是如此清晰，讓她忍不住就想要抬手去觸控，可是這個想法才冒出來，根本來不及執行，她就否決了，彷佛自己的冒失舉動就會打破這一切的夢幻一般。

等蘭斯離開時，莉莉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她完全不記得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留下一大堆支離破碎的片段，卻無法拼湊起來。她明明沒有宿醉，但卻沉醉在那乾淨清爽的木質氣息之中無法自拔。

“莉莉，莉莉！”身邊有人用力搖晃著她，莉莉花費了半天時間才回過神來，然後就看到了愛默生那放大的臉孔，“你聽到了嗎？蘭斯說我們的作品十分精彩，他認為我們可以拍攝一個記錄片，真正地將校園暴力的情況展示出來，利用網路平臺呼喚起更多人的注意。莉莉，你聽到了嗎？蘭斯認為我可以成為一名十分出色的導演！”

愛默生的眼眶裡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莉莉原本以為是亢奮的神情，但卻發現是晶瑩的淚光。她想要回應一下愛默生，可是大腦裡卻一片空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一點概念都沒有，下意識地轉過頭，莉莉看向了坐在另一側的克洛伊，卻發現克洛伊臉上浮現著兩團羞澀的紅暈。

“蘭斯還記得我，而且他還記得我那支碳素筆！”克洛伊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莉莉再一次聽不明白了。可是克洛伊眼睛裡的神采卻是如此清晰，道盡了一切，“他還給了我許多意見，認為我在鏡頭運用方面仍舊有不足。上帝，他居然真的認真看了我的作品！”

這不是克洛伊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蘭斯了，上次蘭斯和湯姆為了宣傳“借刀殺人”在紐約錄製“今夜秀”時，克洛伊就和蘭斯面對面交談過。但即使如此，今天克洛伊亢奮的心情還是難以遏制，不僅因為她喜歡蘭斯的作品，還因為她以一名電影系學生的身份和蘭斯展開了交流，她享受這樣的時刻，她熱愛這樣的時刻。這提醒了她，當初選擇電影系的原因。

不僅僅是馬特，不僅僅是愛默生，不僅僅是克洛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意外。原本以為“歡迎來到你的罪惡之城”不過是一個電影宣傳活動而已——畢竟新聞媒體不斷地強調這一點，但真正和蘭斯接觸之後他們才知道，事情遠遠不止如此，這還是一個電影愛好者們的互動，蘭斯希望有越來越多的電影愛好者加入討論之中，和混沌影業發生更加深遠的互動。

這讓他們不由都想起了之前的一條新聞：“借刀殺人”劇組成為了新人演員們交流演技、打磨演技的樂園。

混沌影業，似乎和其他電影公司與眾不同，沒有豪言壯語的口號，沒有鋪天蓋地的公關，沒有裝模作樣的作秀，一切都是如此親切……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