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力有不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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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對於動作商業電影都有一種誤區，認為動作演員是不需要所謂演技的，只要他們能打就行，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套路。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動作電影不是不需要演技，而是更多需要演員的氣質貫徹始終，比如說哈里森·福特飾演的印第安納·瓊斯，西部牛仔裝扮之下卻帶著一份教授的儒雅和瀟灑。所以，大部分動作電影都喜歡偷懶，找到氣質符合的演員，本色出演，這就足夠了。

“角鬥士”這部史詩鉅作就可以算是動作、冒險型別的劇情片，電影裡的打鬥場面佔據了重要位置，羅素·克勞就賦予了馬克西姆斯這位悲劇英雄悲愴而仁義的氣質，成功為他摘下了影帝小金人獎盃。

如果說“角鬥士”還不是一部純粹的動作商業電影的話，那麼“諜影重重”的成功就更加具有特殊意義了。這部作品不僅在配樂、剪輯、武打設計等方面有著獨到的風格，而且馬特·達蒙也賦予了傑森·伯恩那種孤膽英雄的特殊色彩，後來傑瑞米·雷納也出演了“諜影重重4”，但卻被媒體普遍認為丟失了靈魂，這個細節就可以看出動作商業電影的表演還是有所區別的。

馬特不是那種具有演技天賦的演員，但是他的表演誠懇、穩重而紮實，頗有一些湯姆·漢克斯的風采，只是少了後者的靈性和敏銳，但這依舊讓馬特先後三次贏得了奧斯卡演技獎項提名。

“狂暴之路”也是這樣的一部作品，它要求演員們能夠用表演帶出故事的深度，在視覺特效的狂轟亂炸之下，缺少臺詞，缺少對話，完完全全依靠演員的表演使得劇情得以深入，尤其是對廢土末日背景之下，人性的泯滅、自由的捆綁、道德的淪喪進行進一步挖掘。

剛才這場戲之中，麥克斯雖然處於絕對被動，但他卻孜孜不倦地在尋找著主動，不僅因為他的求生意識在支配，還因為他作為一名前任警察，敏銳的觀察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另外，他能夠孤身一人在末世背景裡生存下來，甚至曾經還幫助了許多人，這也意味著他有足夠的警惕、足夠的能力和足夠的勇氣。

一開始，麥克斯被綁在了車子的後窗，但他卻不是像死屍一樣被綁在後面，麥克斯應該像是毒蛇一般，不斷打量著四周，尋找著逃脫求生的可能，並且警惕著周圍的所有危險，畢竟這是沙塵暴之中，不可預知的情況太多了。

由於麥克斯的臉部被帶上了鐵水澆灌的面具，然後用鎖鏈連線到納克斯的身上，作為血袋為納克斯供血，所以麥克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在納克斯車子裡尋找著可以開啟鎖頭的鑰匙。

麥克斯的眼睛應該尖銳而敏捷地不斷搜尋著，尋找著鑰匙的身影，並且思考著沒有鑰匙的話應該如何脫身。在這樣的情況之中，旁邊的小型戰車不自量力地展開對抗，結果被徹底引爆，捲入了龍捲風之中，麥克斯嗅到了硫磺味，也嗅到了危險氣息，於是及時閃躲，避開了殺身之禍。

後來發現納克斯決定同歸於盡時，麥克斯則是選擇了最原始也最直接的辦法試圖解決問題，沒有成功之後，那一刻麥克斯就開始思考脫身的可能了，所以麥克斯才會往後打量，這是在考察全域性，這一舉動讓麥克斯與費羅莎有了第一次的眼神接觸；所以麥克斯才會全身警惕，考慮著納克斯引爆汽油之後，他應該如何跳車逃生，這使得麥克斯第一時間看到了天窗被吹飛，避免被斬首的危機之後，他才立刻抓住了機會，飛身過去制止了納克斯。

換而言之，在短短的兩分鐘之內，麥克斯卻絲毫沒有放鬆，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實際意義，不僅為他贏得了一線生機，同時也可以捕捉到他的過去。這一場戲之中，納克斯才是主角，麥克斯更多是畫面的構成部分，但眼神和動作傳達出來的情緒卻絕對不少，起承轉合地順延到下一場戲——麥克斯和費羅莎的對抗，僅僅只是寥寥數筆就將麥克斯的形象勾勒出來。

可以說，表演空間雖然狹窄，但每一幀都具有特殊的意義。

可是，蘭斯剛才的表演呢？他看起來就像是迷失在大霧之中的小狗，茫然若失地四處打量著，沒有目的，沒有意義，危險來臨之際，惶恐不安地吼叫著，依靠著求生本能展開了自救。這不是麥克斯的本能，而是動物的本能。表演不僅沒有細節，眼神失去了焦距和關注，讓整個人物都散成一團；而且也沒有支撐，缺少了核心驅動，人物就變成了一個空空的皮囊。

如果這是“虎膽龍威”的話，那麼蘭斯剛才的表演已經足夠了，那種硬漢氣質和動物本能，將會塑造出一個鐵血英雄的形象。可問題就在於，麥克斯不是英雄。這不僅僅是麥克斯這一個角色形象的問題，還會牽連到蘭斯對整個故事基調、整個故事框架的設定，比如說廢土末世之下的人性泯滅，再比如說麥克斯和費羅莎的戰友情誼，還有麥克斯和納克斯之間那種既對立又一體的邪典氣質，這所有的內容都會因為那僵硬而敷衍的表演，而失去進一步挖掘的可能。屆時，“狂暴之路”也就不過是一部普普通通的視效大片罷了。

所以，導演對於演員有所要求，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蘭斯對劇組有多麼生氣，對自己就有多麼失望。他清楚地知道，等待了三天之後，他們拍攝的內容卻沒有任何價值，根本就是一堆廢物，而他自己的工作失職就是其中的重要一部分。

這樣下去，不要說奉獻出一部經典了，只怕想要保持“後天”的水準都無比困難——至少，“後天”的拍攝環境和條件都在幫忙，輕輕鬆鬆就完成了所有拍攝；更不要說依靠這部作品讓混沌影業實現崛起、擊敗華納兄弟，在好萊塢佔據一席之地了，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蘭斯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握緊拳頭朝著牆壁狠狠地捶了下去，一下接著一下，鑽入骨頭的痛感讓大腦逐漸恢復了冷靜，連續十幾下之後，蘭斯這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隨手拿起一條毛巾，包裹住已經崩出血液的右手，癱坐在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此時此刻，蘭斯終於意識到，他終究還是有了執念。希望戰勝華納兄弟，希望掌握主動，希望殺出一條血路，希望永不妥協，希望堅持自我……這樣的念頭本身，沒有任何錯誤，因為這就是他在好萊塢安身立業、勇往直前的動力。

但最近一段時間，好萊塢無處不在的壓力卻讓執念矇蔽了眼睛，讓理智失去了控制，一心一意只是想要戰勝對手、只是想要碾壓對手、只是想要重新獲得勝利，以至於他忽略了作品本身。這樣一來，他和那些急功近利、利慾薰心的大型電影公司就沒有任何區別了，所有一切都只是以結果說話——賺錢了，那就是好事；虧本了，那就是壞事，得獎和提名也是一樣，作品本身的質量變得不再重要。

問題就在於，如果蘭斯也變成這樣，混沌影業卻不具備大型公司殺伐果決的能力，他們承受不起一億五千萬的虧損，他們不能隨意拿出五千萬來進行宣傳一部糟糕透頂的作品，他們沒有退路，作品質量無法達到預期標準的話，任何一點點失誤都將會帶來滅頂之災。

就好像西洋鏡影業一樣。

換而言之，蘭斯此前連續五部作品都取得成功的根本和魔力，也就不復存在了。

蘭斯不是一個夢想者，他也清楚地知道，一部作品不能賺錢也不能得獎的話，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他不是一個電影藝術家，他是一個電影製作者；但蘭斯同樣也清楚地知道，對於混沌影業來說，對於他來說，想要電影取得成功，無論是賺錢還是得獎，作品本身的質量才是勝負關鍵。

這也是他千挑萬選的最後，選中了“狂暴之路”的原因。

可是現在，勝利的執念、盈利的執念、反擊的執念卻矇蔽了他的雙眼，讓他失去了演員的觸感，也丟失了導演的掌控。而“狂暴之路”開機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在過去這三個多月來，他就像是一個瘋子般，不斷加油前進、勇往直前，現在才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不知道是不是為時已晚了。

想到這裡，蘭斯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目前為止，“狂暴之路”因為沙漠天氣的原因，進度嚴重滯後，目前才拍攝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內容，所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現在醒悟過來，似乎一切都還有補救的機會。這種無奈而苦澀的情緒在舌尖打轉著，最後化作了一抹笑容。

長長吐出一口氣，蘭斯把那些後悔、懊惱、憤怒的負面情緒都丟在了一旁。他現在需要冷靜下來，安靜下來，先好好地把麥克斯這個角色的思路理清，尋找到合適的表演節奏；然後再重新思考拍攝的藍圖。

蘭斯知道這是一個艱鉅的任務，嚴峻的挑戰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越是如此，他就越需要自己專注，這是完成任務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