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懸而未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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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除了意外還是意外，最佳原創劇本獎絕對是一個意外，蘭斯看著手裡的小金人，不由莞爾。

“上帝之城”的最佳改編劇本獎是一個意外，“水果硬糖”的最佳原創劇本獎也是一個意外，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確是奧斯卡寵兒，就好像約翰·福特一樣——這位將西部電影開拓創新併發揚光大的導演，卻先後憑藉著“憤怒的葡萄”和“青山翠谷”勇奪奧斯卡最佳導演小金人，兩次分別擊敗了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奧遜·威爾斯，這也使得後兩者成為了奧斯卡歷史上最著名的無冕之王，約翰不愧是學院寵兒。

可是……蘭斯？奧斯卡寵兒？這著實是一個諷刺，不是嗎？

難怪人們總說，贏得奧斯卡，需要一點運氣，他的情況不正是如此嗎？如果今晚之前，有人告訴他，他會贏得第二座編劇小金人，他肯定會覺得對方是在開玩笑，故意拿喬治·克魯尼開涮，伍迪·艾倫用了三十年才拿到了兩座編劇小金人呢，但現在情況就是如此——他人生的第二座編劇小金人就握在手中，僅僅不過三年時間，而他人生的第一座導演小金人呢？

蘭斯不由停下了腳步，站在側臺轉過身，望向了舞臺，湯姆·漢克斯在掌聲之中走上了舞臺，奶油色的燈光灑落下來，輕柔地落在湯姆那憨厚敦實的肩頭，手中的白色信封幾乎消失在光暈之中，讓人看的不真切。

信封裡那張卡片上……會是自己的名字嗎？

湯姆覺得指尖有些燙手，現場那灼熱的眼神不約而同地朝著同一個位置彙集——他手中的信封。不過，湯姆知道，不是因為今晚的典禮太過激烈，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今晚的整個晚宴都太過無聊，沒有爆點、沒有驚喜、沒有意外，就連主持人和串場演出都毫無新意，瞌睡蟲已經強勢入侵柯達劇院內部了，所以人們才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最佳影片的歸屬上，這才是唯一的懸念，即使是開場的最佳男配角和剛才的最佳原創劇本製造出來的小小騷亂，也同樣是來自於這個懸念背後盤根錯節的因果關係。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今晚的奧斯卡似乎就要創造歷史了，不過，到底是輝煌的歷史，還是恥辱的歷史，這依舊是一個未知數？如果是“斷背山”或者“水果硬糖”勝出，那麼這就將打破奧斯卡七十八年的歷史，全新型別、全新題材的作品登頂王座；如果是其他作品勝出，那麼就很有可能出現最佳影片作品只有兩座小金人的窘境——前提是，最佳導演將花落誰家呢？

所以，不僅是現場觀眾們，湯姆自己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啟信封，提前窺探一下答案。

今年的最佳導演獎被普遍認為是李安和蘭斯的二人轉，原因很簡單，兩位導演都在自己的工作崗位奉獻了難以置信的創作。

李安為“斷背山”注入的恢弘大氣、內斂深沉，將電影裡同性之間那種隱忍、苦澀、艱難卻又濃郁、真摯、綿長的愛情勾勒得淋漓盡致，真正將東西方文化完美地結合起來，同時又影射了那段歷史、那段牛仔文化所帶來的世俗壓力，對人性進行的壓制，這無疑是導演的一次全新突破，正如李安在接受採訪時所說，他不希望人們把焦點放在同性戀身上，這部電影描述的是一段愛情，僅此而已。

蘭斯為“水果硬糖”注入了一種讓靈魂顫慄的恐懼和反思，不僅僅是那十一分鐘長鏡頭所帶來的視覺衝擊，更是對道德與罪惡、法律與審判、正義與懲戒的反思，尤其是“活著才是最大懲罰”的結局，不僅是對西方道德觀念的一次衝擊，彰顯出了東方文化的氣質，而且還折射出了蘭斯對司法系統的思考。作為一部電影來說，蘭斯再次實現了突破，以犀利而凜冽的視角對社會現象進行了鞭笞，這已經完全脫離了電影裡的小格局，呈現出一篇恢弘畫卷。

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是“卡波特”的貝尼特·米勒，還是“慕尼黑慘案”的史蒂文·斯皮爾伯格，都無法相提並論；更不要說“撞車”的保羅·哈吉斯了，雖然這部作品在頒獎季後半段異軍突起，聲勢浩大，但讚譽聲都集中在了作品對種族歧視的巧妙表現上，就導演這個位置而言，保羅身為電視劇導演出身的痕跡太過明顯，不少人都吐槽，“撞車”更像是電視電影。

撇開今年頒獎季的紛紛擾擾不說，李安和蘭斯也是各大頒獎典禮上的終極對手，在目前為止的頒獎結果上，兩個人可以說是二分天下、不分軒輊，所有重要風向標的最佳導演，無一旁落，全部由兩個人瓜分。這一點自然也延續到了奧斯卡之上。

有趣的是，李安和蘭斯還頗有緣分，兩個人第一次在好萊塢為人所知，都是贏得了最佳外語片獎；兩個人今年的作品都風格獨特，優點明確、缺點明顯；而且兩個人都說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所以，當編劇部門塵埃落定之後，人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斷背山”和“水果硬糖”誰能夠贏得最佳導演，誰就將贏得最佳影片。不過，還有一個懸念，那就是今晚獎項走勢著實詭異，如果有黑馬能夠在最佳導演獎上勝出，那將會是誰？

如果是史蒂文·斯皮爾伯格，這也意味著最佳影片五位提名者都至少贏得一座小金人，最多贏得兩座小金人，最佳影片是不是要淪為一個大笑話？如果不是史蒂文，那到底是貝尼特還是保羅？

現場的空氣凝結了起來，蘭斯干脆就沒有回自己的座位了，站在待機室裡，仰頭看著正前方的大螢幕，等待著結果的宣佈。比起大廳裡的緊繃氣氛來說，待機室裡明顯躁動了許多，不少人都在交換著視線，交流著自己的想法，那種窸窸窣窣的細瑣聲響，攝像機捕捉不到，可是耳朵卻十分敏感，那種無處不在卻又找不到源頭的雜音讓情緒莫名就多了一絲煩躁，剛剛贏得最佳原創劇本小金人之後還沒有來得及平復的心情，漂浮在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如果是我得獎呢？

腦海裡冒出這個想法之後，就快速萌芽，呼吸之間就已經成長為蒼天大樹，不可抑制地根植在思緒深處，無法自拔。蘭斯不是聖人，他可不會說什麼“希望李安得獎”的客套話，他想要贏得這座最佳導演小金人，就好像他渴望實現演員夢想一樣；從懵懵懂懂地摸索前行，到清清楚楚地勾勒畫卷，再到駕輕就熟地執掌導筒，這一路走來，他付出了難以想象的努力，傾注了無法計算的心血，他在等待著收穫的時刻，一直如此；更何況，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三次入圍最佳導演的爭奪了，俗話說，事不過三，他已經品嚐過兩次失敗的滋味了，而他不打算再來第三次。所以，他渴望得獎，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渴望。

目不轉睛地看著螢幕上的湯姆，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可以牽扯所有正在收看這一幕觀眾的心神，呼吸的進出之間，就連眨眼都不忍心，唯恐自己錯過了精彩瞬間。湯姆低下頭，撕開了信封，抽出放在裡面的卡片，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閱讀起來，彷佛卡片上不只是一個名字，而是一篇論文一般，亦或者是時間就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住了。

“第七十八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的得獎者是……”湯姆的聲音再次傳來，打破了沉默，猶如一記重拳擊打在鏡子上，蜘蛛網般的裂痕開始龜裂開來，空氣越來越稀薄，強烈的窒息感開始湧動，“李安，‘斷背山’。”

輸了。

蘭斯右手不由收緊成拳，內心的遺憾——甚至是憤怒不由洩露了出來，但手中的堅硬物體卻讓他重新找回了心神，低頭看了看右手掌心裡的小金人，蘭斯輕輕吐出了一口氣，雖然他依舊無法立刻釋懷，但他也知道，看來今年運氣依舊不站在他這邊。

重新抬起頭，蘭斯展露了笑容，為李安送上了掌聲，這位舉世聞名的華人導演正在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地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他應該為他送上祝福和恭賀，還有尊敬。李安，以華人的身份在好萊塢打拼，卻不屈不饒地贏得了一席之地，他是蘭斯真正需要仰視的榜樣。

“啪啪啪”，蘭斯專注地拍打著自己的雙手，看著全場觀眾今晚第二次起立鼓掌，加入了大家的行列，為這一眾望所歸的得獎結果喝彩。

所以，就是“斷背山”了？伴隨著李安的勝出，“斷背山”已經將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原創配樂三座小金人收入囊中，距離它最近的“水果硬糖”也僅僅只有兩座獎盃而已，雖然理論上依舊存在著其他作品爆冷的可能，但似乎所有跡象都在顯示著：“斷背山”真的要創造歷史了，不僅成為影史第一部贏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同性戀作品，而且徹底打破學院老學究們的偏見桎梏，為同性戀群體的社會權益開啟一絲曙光。

如果真是如此，在場所有人都將成為歷史的見證者，勢必將會載入史冊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