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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雲兒便起來了,在東方棄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爬上了獅子驄的馬背,任由楚惜風在下面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楚惜風怎麼肯當馬童?一個翻身搶了東方棄的旋風走了。東方棄牽著韁繩在後面慢慢走,笑說:“楚惜風是氣糊塗了,連咱們也不管了。”也不怕他們跑了。雲兒吐舌道:“等會兒他就會回來,咱們就這麼一路慢慢晃悠,看不急死他。”

不到十天,一行三人便來到九華山山腳下,只見前方大路上一隊官兵設了關卡,一個個盤查來往的路人,一一問清楚姓名來歷,查的很嚴,隊伍排了有半里長。雲兒伸長脖子往前看,好奇地說:“怎麼連路上也有官兵,難道是逃了江洋大盜?”楚惜風臉色一凜,打探了一下四周的情況,此時若是往回走,更加引人懷疑,不如混水摸魚混過去,實在不行,大不了打過去。

幾人風塵僕僕,故意往臉上身上抹了灰塵泥巴等物,打散頭髮,弄的渾身髒兮兮的,倒也不易辨認原來面目。一個隊長模樣的官兵走過來上下打量楚惜風和雲兒,冷冷問:“你們什麼人,要去哪兒?”楚惜風從腰袋裡掏出一錠銀子,點頭哈腰陪笑道:“小的叫賈存福,字時飛,家住樂平鎮孔橋村,今年三十有三,家中有一妻一子,原本也是書香世家,可惜家道中落……”

那人也不接銀子,揮手打斷,“行了,行了,又不是說親,十八代祖宗都跑出來了!”指著雲兒和東方棄問:“他們什麼人?”楚惜風忙答:“這是我妹妹和妹夫。”雲兒搶著說:“我們正要去前面的富陽鎮探親。”以前雲兒從九華山偷溜走的時候,路過富陽鎮,正巧碰上來尋史瀟瀟的侯玉,所以知道。那人見他們地名熟悉,不像是外地人,稍稍鬆了警惕,剛好查到有人私運官鹽,引起一番轟動,對方無暇理會他們,揮了下手,示意放行。

東方棄牽著旋風正要離開,其中一個官兵在那隊長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那隊長臉色驚疑不定,指著東方棄說:“公子先請留步。”楚惜風心中暗叫糟糕,他怕獅子驄太過招眼,一到九華山附近便讓它自行離去,留下旋風給雲兒代步,卻忘了旋風原本是宮中的馬,腹下烙上了朝廷的印記,只怕要壞事。果不其然,那人眼睛盯著旋風,又仔細打量看似不怎麼起眼的東方棄,問:“敢問公子高姓大名?”語氣客氣許多。

東方棄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姓魏。”他也察覺到不對勁,只好硬著頭皮冒充魏司空了。那人肅然起敬,說:“可是京城魏家的魏世子?”素聞魏世子一向和太子殿下交好,那麼以宮中的駿馬代步倒也沒什麼稀奇的。東方棄心念電轉,魏司空名頭如此響亮,只怕不少人認得他,搖頭說:“不是,司空是在下的堂兄。”那人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客客氣氣請三人上路,行李也沒翻。

雲兒一行三人走了還沒半盞茶功夫,就聽見後面傳來一陣“咚咚咚”的馬蹄聲,大約有數十人之多,陽光下看去,塵土飛揚,遮天蔽日。楚惜風嘆道:“終究是穿幫了,快走。”幾人棄官道改走山間小路。後面一隊騎兵緊追不捨,箭頭雨點一般不斷落在幾人頭上,東方棄和楚惜風斷後,讓雲兒先走。幾人且戰且行,對方因為顧忌雲兒的安危,沒有使出更狠辣的招數,只是緊緊跟著,楚惜風和東方棄因此得以脫險。

山路又滑又窄,遍地荊棘,十分難行。雲兒扯了扯被樹枝掛破的衣裳,喘著粗氣問:“怎麼會被人識破?”楚惜風做了個無奈的表情,“魏司空乃魏家三代單傳的獨苗,人盡皆知,你冒充什麼不好,非得冒充他堂兄,他哪來的堂兄,表兄弟說不定還有幾個。”東方棄唯有苦笑。

晚上隨便找了個山洞過夜,天一亮太陽出來辨清楚方向後,楚惜風領著二人在深山老林間穿行,走過壁立千仞的羊腸小徑,穿過暗無天日的山洞,又行過兩根鐵鏈鎖住的浮橋,再飛下一道看似深不可測的懸崖峭壁,終於來到“世俗之外,紅塵之巔”的天外天。

東方棄第一次來,眼前萬紫千紅、與世無爭的景象令他驚歎不已,笑說:“楚兄,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麼好的地方。”楚惜風得意地說:“那當然,這可是我窮盡數十年的心力才找到的一處山谷,可遇而不可求。”

雲兒附在東方棄耳邊低聲說:“這些一眼望不到頭的鮮花跟潮音塢的翠竹林一樣,是個迷魂陣。”東方棄看著周圍高低錯落有致的花草樹木,輕輕應了一聲,暗中打起精神,沿路悄悄做了記號。

穿過繁花林,眼前便是波平如鏡的新月湖 ,一點都不比享譽武林的碧玉湖差。金色的陽光下,遠遠望去,靜如處子,婉約如一彎嬌羞的上弦月。楚惜風領著二人來到湖邊的一座涼亭。此涼亭呈八角形,除了中間的石桌石凳,其他部分都是木製的,紅色的油漆斑駁脫落,看起來有些破舊。雲兒心想,這裡又沒有外人來,半路上搭這麼一座亭子做什麼。

楚惜風不說話,暗自運氣,先是將四個石凳一一移開,再雙手搭在桌沿,硬生生將千餘斤的石桌搬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若非他武功高強,別說一張石桌,普通人便是一個石凳,只怕也移不開。雲兒走近洞口,感覺一股陰寒的氣息迎面撲來,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連忙退了開來,心中越發好奇,問:“下面是什麼地方?”楚惜風不答,晃亮火摺子,帶頭走了下去。

雲兒東張西望跟在後面,只見腳底下是一條長長的石階,彷彿沒有盡頭,空氣混濁難聞,發出泥土和鐵鏽的味道。東方棄心想,涼亭是在湖邊,下面只怕是湖底了,地底這般陰暗潮溼,雲兒畏寒,怎麼禁得住,一手握住她,渾厚悠長的真氣細流一般輸進她體內。雲兒嘴唇開始發青,得了他的內力,身子才又暖過來,呵著氣跺了跺腳,沉悶壓抑的聲音在黑暗的地底來回撞擊,咚咚咚……咚咚咚……聽的人心口發慌。

走了有一頓飯的功夫,楚惜風不知從哪兒找出半截蠟燭,周圍頓時亮了不少,前面似乎是一個石頭做的房間,石門呈半圓形。楚惜風運力推開。雲兒人還未走近,只感覺到一股森冷的寒氣,冒著白氣一陣一陣飄出來。裡面簡直就是一座冰窖,堆滿了透明的冰塊,當中有一張冰床,上面鋪了七八層厚厚的被褥,被褥上睡著一個女子,眼睛緊閉,臉色蒼白。周圍一圈鋪滿了早已乾枯的鮮花。

這些年來,楚惜風要是不在天外天,便將昏睡不醒的妻子暫時移居這裡。

東方棄“咦”了一聲,楚惜風用的方法跟當初云溪子為了救雲兒一命用的方法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楚惜風先替妻子運氣打通體內筋脈,這才抱著妻子出了冰窖,擔心妻子久居冰窖,一時不適應外面的陽光,用一方手帕蓋著,方將她的臉轉向自己胸口。

幾人來到雲兒以前到過的木屋,楚惜風將妻子放在床上,忙到外面採了一捧鮮花放在床頭,握著妻子的手喃喃說:“阿憐,我拿到回魂草啦,你很快就會醒過來了。我這次出了一趟遠門,留你一個人在家,你不會怪我吧……”絮絮叨叨,說著這一路上的見聞,將臉放在妻子冰冷的手心摩挲,眼睛裡滿是笑意。

東方棄和雲兒見了默默退出來。雲兒嘆氣道:“東方,我以前昏睡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師公的救命之恩,偏偏他連看一眼自己活蹦亂跳的機會都沒有了!東方棄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說:“說句實在話,要不是云溪子他老人家一開始用錯了方法,說不定你早就醒了,所以,你別這麼內疚,你也多吃了不少苦……”雲兒沒料到其中還有這麼一段轉折,瞪著眼一時說不出話來,愧疚自責的氣氛登時一掃而空。

倆人正說著話,楚惜風慌慌張張跑出來,一臉鄭重地說:“雲兒,我問你,你要實話實說,我樣子是不是變化很大?”雲兒沒好氣說:“對!”變得越來越莫名其妙,這叫什麼問題!楚惜風頓時臉如死灰,搓著手急得團團轉,“怎麼辦,怎麼辦,萬一阿憐醒來不認識我了怎麼辦?”阿憐這些年來容貌一如往昔般嬌豔秀美,而他早已歷經人間滄桑,正如一首詞裡所說: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東方棄不但理解他這種惶急擔憂的心情,還安慰他道:“楚兄,你沒見我們借宿農家時人家姑娘家一路送你到路口,人家給你做乾糧的蔥油餅比我和雲兒多了一半麼?”雲兒怔了一怔,方明白過來楚惜風的痴情和憂慮,忙說:“楚大哥,若不是你有了秦姐姐,你要我嫁給你我也是願意的。”

楚惜風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臉上有幾分羞澀,連聲問:“是嗎,是嗎?”從珍珠封住的木箱裡拿出“回魂草”,滿心歡喜說:“今天正好是月圓之夜,回魂草開得正盛的時候,等到半夜裡面的花蕾轉成紅色,就可以喂阿憐服下。東方,到時候你助阿憐運氣消化回魂草,我則打通阿憐的奇筋八脈,到時候一定可以將阿憐救醒。”

雲兒忙問:“有沒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楚惜風因為妻子即將醒來,一臉歡喜,舉手投足像個孩子一樣,拍手說:“你趕緊把阿憐的衣服洗一洗,她明天醒來要穿的。”雲兒垮著臉說:“我還是去做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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