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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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區。

一排商務車停在路邊，打頭的車上下來一個胖子，顛著碎步，殷勤地替後面的人開車門“就是這，您看，周圍都是新修的路。前面圈起來的那塊地，就是今要帶您瞭解的，實在是個好專案！按，我那兄弟手頭資金這麼緊張，該放手就放手，可真是捨不得啊，現在只要啟動資金到位，立了項，馬上能拿到貸款，以後那真是躺著都能……”

車裡下來的投資方負責人，據是一位副總，四十來歲，帶著禮貌又矜持的微笑，輕飄飄地打斷胖子“王總，您的可行性報告和詳規我們都看過，不用再強調一遍啦——蘭川，你過來看看。”

胖子陪著笑，目光落在剛下車的年輕男人身上。

只見這人身材高挑，儀表堂堂，穿了一件淺灰色的襯衫，鼻樑上架著細金屬框眼鏡，也不知道多少度，反正鏡片看起來很薄。不僅僅是鏡片薄，他嘴唇也薄、鼻翼窄而挺直，下頜如削——連眼皮都好像比別人薄上三分。因為個高，他看饒時候得略微垂眼，目光從眼角流出來，有點似笑非笑的意思。

胖子嚥了口唾沫，被這位“本座乃一代逼王”的氣場撞了一下腰，直覺此人來者不善。

“喻蘭川，君子如蘭的‘蘭’，海納百川的‘川’，這是我們風控部的負責人。”投資方的副總指著喻蘭川，半真半假地對胖子，“別看年輕，這位手裡拿的才是尚方寶劍，我們大老闆謹慎，公司權力最大的就是他們風控部門，我們在外面跑業務，也沒有這位爺出一篇報告管用。”

胖子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馬屁拍得震耳欲聾“喻總，青年才俊，青年才俊！”

逼王……喻經理關上手裡的平板電腦，衝胖子一點頭，惜字如金地了句“您好”。

“不知道喻總對咱們這一片瞭解多少，”胖子搓著手，“最近這幾年，咱們燕寧展太快啦，這邊十幾年前都是荒地，現在也都成市區絕版了，我……”

“瞭解不多，就來過一趟。”喻蘭川剛好在胖子換完一口氣，準備長篇大論的時候打斷了他，把胖子噎得一哽，“這裡以前不是荒地，是個垃圾填埋場。”

胖子眼神一閃，接著很快接上話“嘿，要不怎麼您懂呢！我剛才正想，還沒來得及，這個專案好就好在垃圾填埋場上！垃圾填埋場改造，這個……土地再利用，它現在有一套成熟的技術，把垃圾粉碎壓實以後非常穩定的，對周圍環境也好啊，利國利民，國家很鼓勵的！開商那邊準備以這個為亮點，應該還能運作來一些政策性支援……”

“不對吧王總，”喻蘭川不溫不火地，“我記得這好像是專門處理生活垃圾的，味道特別大，據我所知，很多液體和有毒物會滲入地下，有些東西分解週期還很長，會影響地質，按著您那個規劃，地基不會有問題嗎？”

胖子明顯地卡了一下殼，開始避重就輕“這……這肯定是沒問題的，我朋友那邊專案公司都成立了，方案都是找專家論證過的，技術上絕對有保障，這您都不用管。現在我們困難的主要還是資金……”

喻蘭川低頭一笑，彬彬有禮地“誰不是呢？今年錢荒，大家的資金都很困難，所以更得謹慎，您對不對？”

“那是那是……”胖子跟在他身後，面上點頭哈腰，卻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拿冷冷的目光朝喻蘭川的後背刺去，真誠地祝福他遭雷劈。

誰知就在這時，喻蘭川好像身後長了眼一樣，忽地扭過頭來，正對上胖子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王總，您好像有話要和我？”

胖子激靈一下，腦門上立刻見了汗。

好在這時有投資方的人插科打諢“我們蘭川有個特異功能，有人盯著他看，他立刻就能感覺到，神不神？王總準是嫌我們這幫中老年人油膩，剛才光看鮮肉來著。”

胖子勉強跟著笑了幾聲，之後一路，硬是沒敢再胡襖。

一行人很有效率地完成了實地考察，七座的商務車駛離開區，朝著高樓林立的中央商務區而去。

“這個事我就不出報告了，沒有上會討論的價值。”回到公司，喻蘭川把平板電腦往司機手裡一塞，邊走邊和帶隊的副總，“姓王的靠不住，二道混混一個，估計是先跟開商‘我有個好專案，就是一時弄不到資質，啟動資金我出，你們玩輕資產，只需要派個團隊，冠個名，把攤子幫我支起來，根本不承擔風險，大家一起賺錢’，再跟投資人‘開商是個大品牌，專案向來做得紮實，這回寧可把資金鍊崩斷也不肯放棄這塊肥肉，幸虧缺錢，才給咱們分一杯羹的機會，機不可失’，兩頭騙完，資金到位專案立項，他再卷一筆走人，空手套白狼。”

“你子這張嘴啊，”帶隊副總笑了起來，隨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二道混混有二道混混的用處，畢竟是李總的朋友介紹來的，哪怕是看在李總的面子上呢，咱們不跑這一趟也不合適，工作嘛，有時候為著同事面子、人情世故，免不了犧牲一點寶貴時間，做些無用功，也都正常。”

喻蘭川笑了一下，沒接話。

現在有謠言大老闆要退休，集團還沒動靜，公司裡幾位副總已經鬥得烏眼雞一樣，互相上眼藥，每個人都想拿起他們風控這把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作為這把繁忙的刀，喻蘭川周旋在腥風血雨中，已經連續一個月沒休過週末了。

他一側身，替同事們按下電梯“我還要在會議室跟人碰幾個事，諸位先上樓。”

“喻總辛苦。”

“您能者多勞。”

電梯門合上，喻蘭川收斂了微笑，神色寡淡地往會議室走去，早等在會議室門口的助理追上來，給他遞了一杯咖啡和一疊紙質材料。喻蘭川掃了一眼，又把資料夾還給她“我沒時間看了，你跟我口頭。”

年輕的助理訓練有素，立刻有條有理地低聲在他耳邊簡報材料內容。喻蘭川一言不地聽，不時有人與他錯肩而過，朝他點頭打招呼。光可鑑物的理石地板上，衣冠楚楚的男女們行色匆匆。

社會刻板印象認為，那些頂鳥窩頭、油光滿面、終日以外賣為生的，肯定都又窮又喪，混吃等死，是註定被淘汰的失敗者。而與之相反，穿定製西裝、每在cBd夾著電話招搖而過的，一定是都市精英，前程遠大，身字尾著一個加強連的狂蜂利。

然而，“猥瑣死宅”搞不好是拆遷戶，坐擁好幾套房產，過著躺著收租的幸福生活。

“都市精英”卻有可能是月月精光的房奴狗，香水用的都是樣，每到月底都面臨著斷炊的風險，加班，然後被各大公眾號上關於“熬夜猝死”的文章來回扎心。

世事無常，這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