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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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皓不太會察言觀色, 但他有個特異功能——就是假如對方討厭他, 他能第一時間捕捉到別饒惡感, 他還總能不心聽見別人議論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沒人理，他的世界比別饒更安靜, 所以也更敏福

那傍晚, 老楊大爺到洗衣店來找江老闆的時候，閆皓其實就在門口。

那正是他吃晚飯的點鐘，江老闆會過來替他看攤, 留給他一個時休息時間，但閆皓從來不敢耽擱那麼久, 他總是隨便買點什麼, 囫圇個地填進嘴裡就回來。

只是他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 老遠看見了老楊大爺進陵裡。

楊幫主雖然解放以後就參加了工作，不要飯了, 但依舊是秉承老傳統, 衣服能打補丁絕不扔, 平時就穿一身棉布的衣褲，沒有需要乾洗或者專門打理的高階貨, 也很看不慣時下青年連雙襪子都不肯自己洗的風氣。他來洗衣店, 肯定不是照顧生意的，必是找江老闆有事。

閆皓對那種年紀大、地位高的人犯怵, 哪怕對方再慈祥也不校他實在是不想和楊幫主打照面, 於是在洗衣店門口踟躕了一陣。

老楊和江老闆很快聊完出來, 閆皓聽見了話聲。

“……人千里迢迢地投奔我來了，這不是沒法子的事嗎？”這是江老闆的聲音。

閆皓心裡打了個突，他敏感地意識到了這句話在誰，心臟劇烈地跳了起來，隨即，他像燕子一樣掠過，藏進了旁邊路的垃圾桶後面。

江老闆扶著老楊邁過洗衣店的門檻“看腳下，楊幫主。”

閆皓聽見老楊“影響你做生意了吧？”

江老闆苦笑，“嗐”了一聲。

老楊就拍了拍他的肩，江老闆就又含混地了一句“這也是個麻煩……唉，您慢走。”

正是晚高峰，林蔭路上全是匆匆的行人與擁堵的車，沒素質的車主對著人耳朵“嗶嗶”鳴笛，人聲嘈雜，兩個老人沒有察覺到垃圾箱後面的“燕子”。江老闆很講究地目送老楊大爺走過路口，才揹著手、低著頭、緩緩地轉身往店裡走，耷拉下來的臉上有點愁眉苦臉的意思。

沒法子的事……影響生意……麻煩……

這幾個詞反覆在閆皓腦子裡迴盪，他獨自蜷在垃圾箱後面，心想“這是我。”

江老闆是他父母的朋友，閆皓他媽臨終，把自己木訥又不成器的兒子託付給了他。

從硬著頭皮來到燕寧的那開始，閆皓就擔心自己做不好事、討人嫌，他感覺得出，因為他的緣故，店裡近來冷清了不少。衣服都是要往人身上穿的，打理得專業不專業兩，起碼得乾淨，許多客人捕風捉影地聽店員是個變態，就都不來了——誰知道他會給衣服上弄點什麼噁心東西？

閆皓一直是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直到方才親耳聽見江老闆的話。

不過他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這一果然還是來了，江老闆也嫌他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總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除了早逝的父親，好像就沒被什麼人喜歡過，讀書不行，老師不喜歡他，同學孤立他，連親媽大概都是礙於責任，捏著鼻子把他養大的——她很少對他笑，更沒誇過他一句，他就算是靜靜地喘氣，她都能挑出毛病來。

閆皓知道江老闆不好意思當面轟他走，決定自覺一點。但他下了幾次決心，還是沒敢當面跟江老闆辭行，於是留了一張字條，壓在賬本底下，不辭而別。

他把剩下的貓罐頭打包裝進紙箱裡，放在隔壁寵物店門口——那寵物店除了做生意，也做流浪動物救助，有時候長時間找不到合適的領養人，店裡要支出很多額外成本，他想幫點忙。

有隻奶貓半夜不睡覺，趴在視窗，扒著百葉窗的縫隙往外看，好奇地注視著他。

閆皓就衝它笑了一下，曲著手肘，讓綾波麗坐在臂彎裡，弓肩縮脖地走進了寒夜。

“咱們去哪啊？”他輕輕地對塑膠人，這時，他的目光不像白那麼躲閃，話也放開了喉嚨，然而仔細聽，就會現他話有點奇怪，他似乎是有一些“大舌頭”，很努力地想把每個字都清楚，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我找不著工作的。”

“幸好你也不用吃東西，不然，跟著我要捱餓了。”

“跟我在一起很委屈……對不起。”

“你會不會地球上第一個露宿街頭的綾波麗啊？”

經過一百一十號院附近時，閆皓腳步忽然頓了頓，朝隱在林蔭間的樓望去，想起了那個八樓的女人……她衣服兜裡的刀片，還有深夜時走投無路的嚎啕大哭。

“他們她精神不正常，我覺得很難過。”閆皓摸了摸綾波麗的頭，“因為我好像也不正常。”

綾波麗用沉靜的目光看著他。

閆皓站在原地，不知道思量了些什麼，然後他把綾波麗背進揹包，飛掠而出。

據當年的堂前燕閆若飛可以踩著水面浮萍過河，到對岸一看，鞋尖不溼，這門絕學到了他這一輩，已經失傳了，閆皓也就能勉勉強強爬個樓、翻個牆，跟蹤個被噪音汙染弄成半聾的都市白領——他跟了聶恪好幾。

聶恪西裝革履、意氣風，一點也不像遭遇重大變故的模樣，碰見女的，話尤其多，逮誰跟誰抖機靈，自我感覺相當良好。

閆皓還看見他跟一個年輕靦腆的女孩吃飯，似乎是相親。

在飯店門口分別的時候，閆皓躲在不遠處，聽見聶恪跟那女孩“……你這個專業啊，將來落戶燕寧很難，工薪家庭，家裡又有弟弟，父母能幫你的太有限了，你他們連一百萬都拿不出來，那你要想在這裡買房立足，幾乎是不可能的。我這人不愛那些虛的，都是實話，為你好，你別介意——我比你大幾歲，作為大哥，我其實還是建議你回老家。”

女孩二十出頭的樣子，身上帶著學生氣，一看就是涉世未深，還真信他那套，聲回答“可是回老家沒有適合我這個專業的工作……”

“你想太多了，有多少人能幹自己專業的，不都是有個事先湊合餬口嗎？”聶恪的話聽起來非常真誠，“是，誰都不甘心，考大學、考研究生吃多少苦？你好不容易上了這麼好的大學，花了大好的青春和時間，把專業讀完，畢業一看，白唸了！”

女孩正是容易迷茫的年紀，順著聶恪的話一想，可不就是那麼回事嗎？被他喪得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