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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子幫做生意講究"和為貴、信為本、巧取利、守商道",自古定下兩大商規∶一是言無二價,二是貨品地道。怎麼叫言無二價呢?

跟他們做生意,沒有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那麼一說,出貨進貨一口價,絕對是實打實的,好比說你拿來一張皮貨,本該值五十兩銀子,你開口要一百兩,我不駁你,按一百兩銀子來收,你下得去手我就忍得了疼,但是隻這一錘子買賣,下次你的東西再好、賣得再怎麼便宜,我也不跟你做生意了。

買賣雙方講究誠信,賺錢賺在明處。二是做買賣的常說一個"地道",地是產地,貨品要看產地,道指進貨的渠道,有這兩樣才是有根底的上等貨。杆子幫關外的總號設在羅圈坨子,天暖開了江,乘船過河、南來北去、推車打擔的絡繹不絕。

夥計們分頭用騾馬馱上保定醬菜、高陽棉布、安平羅網、安國藥材、羅鍋香油、針頭線腦之類的雜貨,僱個獵戶引路,一邊搖晃撥浪鼓,一邊"呵呵咧咧"地吆喝著,翻山越嶺到處叫賣。江對岸還有一處高麗人的市集,不受大清管束,可以換到上等山貨,杆子幫的行商有時也乘船渡江,去那邊做買賣。

入了冬大雪封山,關外的地戶、獵戶、參戶、珠戶全歇了,杆子幫的各路行商,陸續在羅圈坨子聚齊,當地分佈著多處水泡子、江汊子,整個冬天都有打冰魚的,聚集了十幾夥大大小小的魚幫。

進京送臘月門的貢品之中,少不了江裡的蝗魚,關外又叫"大懷頭",魚身可以長到七八尺,大嘴叉子一尺多寬,一尾重達百餘斤,通體無鱗,肉質堪與燕窩媲美,尤其是江面封凍之後最為肥嫩。等那老泡煙兒雪一起,江上灰茫茫一片凍霧,就到了打冰魚的時候。行商們便在江邊戳起杆子,擺出琳琅滿目的各類貨品,開上三十天"杆子集",直至送貢品的大車隊收齊了蝗魚,再一同開拔入關。

杆子集熱鬧非凡,遠近周圍的參戶、獵戶、珠戶以及戍邊的軍戶眷屬,都帶著存了一年的棒槌口、皮張、鹿茸、鹿鞭前來趕集。江上的魚幫也在大集上賣魚,從江裡打來的三花五羅、十八子、七十二雜魚②,凍得梆硬梆硬的,在冰面上堆成一座座小山似的魚垛。

竇佔龍會做買賣,他們那個分號的貨早賣光了,該躉的土貨也備齊了,整整齊齊碼在鐵瓦車上,苫好了,捆結實了,啟程之前待在江邊無所事事,有的夥計就去喝酒逛窯子、耍老錢、拉幫套,也有人拽著竇佔龍一同去。打從竇佔龍記事起,就聽說他爹以前在關外吃喝嫖賭,欠下一屁股兩肋的饑荒,一家老小跟著倒黴,他可不敢沾惹這幾樣,也沒打算回老家,尋思∶"我出徒之後頭一年掙錢,往返一趟有出無進,開銷著實不小,不如留在關外找個活兒幹,多掙點錢捎給姐姐姐夫。

"江上冰連冰、雪連雪,一眼望不到頭,西北風颳得冰碴子、雪片子漫天亂飛,冬天的魚笨,身上的肉也肥實。鑿冰冬捕的魚戶們裹著厚厚的皮襖,腳下踩著釘靴,身上臉上粘滿了魚鱗,肩上扛著冰竄,拉著咕咚耙,攥著攪羅子,三五成群地在冰層上忙碌,餓了啃一口冰涼的蕎麥卷子,渴了撿塊碎冰放進嘴裡,咔吧咔吧嚼碎了,皮襖被飛濺的冰碴打透,一轉眼就凍成了冰坨子,冰冷刺骨不說,還越穿越沉。能幹這個活兒的,體格得跟牲口一樣,全是糙老爺們兒。竇佔龍可沒這膀子力氣,頂多在魚幫的灶上當個"小打",相當於打雜的。

江邊有一排低矮的土坯房、裡面燒著熱乎乎的火炕,魚戶幹完活回來,就在小屋裡吃飯歇息。有六個專給魚戶做飯的大灶,蕎麥卷子、黃米麵黏豆包一鍋接一鍋地蒸,熬魚燉肉燒刀子管夠。另有幾間大屋,旁邊設了小灶,用於接待打牲烏拉總管衙門總管、皇商會首、祭江薩滿之類的貴客,可以隨時擺四四席—四個冷葷、四個熱炒,如若來了大財東,則擺六八席——六個冷葷、八個熱炒。單請一位大師傅掌灶,此人七十來歲,卻並不顯老,腰大肚圓,精神嬰鑠,臉似黑鍋底,綽號"魯一勺"雨管什麼菜,倒進鍋去,加上大醬、蔥油,一個大翻勺,爆炒起鍋,一氣呵成,不撒不漏不走形,全憑真功夫。以做魚最為拿手,燉熬煎炸,各是各味兒。身邊有個徒弟,幫著他打下手,外帶一個雜役,負責剝蔥剝蒜掏魚腸子報魚鰓,爺兒三常年在魚幫盯小灶。

今年魯一勺的徒弟回老家娶媳婦兒沒跟著來,魚幫把頭見竇佔龍長得機靈、手腳麻利,安排他去小灶給魯一勺幫忙。竇佔龍會為人,一口一個"魯師傅"地叫著,端茶倒水擇菜切菜,刷碟子洗碗倒泔水,有什麼活兒搶著幹,從不偷奸耍滑,跟魯一勺處得不錯。平時他走到哪兒,大黃狗就鼠到哪兒,幫他叼個鍋鏟、掃帚什麼的,比人還勤快。

關外天寒地凍,杆子集上幾乎沒有賣熱食的,很多趕集的小商小販掙個跑腿子錢,吃不起小灶,大灶又沒他們的份,身邊只帶了幾個涼餑餑,別說吃一頓熱乎飯了,熱水都喝不上一口。竇佔龍心明眼亮,看出其中有利可圖,他在保定府當學徒那幾年,見過炒來菜的,無非是一個有鍋有灶的小攤子,擺上幾把破木板子釘成的桌子板凳,備下油鹽醬醋幾味作料,其餘的一概不用。賣力氣幹活兒的窮光棍兒家裡頭沒有做飯的,去二葷鋪大酒缸又嫌貴,往往自

己買點臭魚爛蝦、便宜下水,拎到小攤子上,讓人家給他炒熟了、這個行當叫炒來菜。

竇佔龍也是閒不住,便借了一個魚幫不用的爐頭,不忙的時候掛幌子亮鍋鏟,專給趕集的炒餑餑。小時候他姐姐給他做過炒餑餑,還跟他講過,那是老竇家祖傳的吃食,咱爺爺吃膩了山珍海味,最得意的還是這口兒,三天不吃就受不了。其實炒餑餑再簡單不過,拿大蔥和幹辣椒熗鍋,餑餑切碎了扔到鍋裡,擱點炸蝦醬,翻炒幾下即可,喜歡吃硬的直接出鍋,喜歡吃軟的頂多再加點兒水燴一下。

竇佔龍用的蝦醬色澤鮮明,是杆子幫帶來的樂亭貨,當地漁民撒網捕撈海蝦,有的蝦擠掉了頭,身子可以剝蝦仁兒,蝦頭扔了也可惜,就拿去搗碎了,揉入海鹽做成蝦醬,相較關外的蝦醬、滋味兒更足。趕集下苦的人們,買上一份竇佔龍的炒餑餑,先拿筷子頭兒蘸著碗底的蝦醬下酒,喝美了再把餑餑往嘴裡一扒拉,又當菜又當飯、又解飽又解饞.價錢還便宜,所以他炒餑餑的小買賣做得挺興旺、捎帶著賣點菸葉子,總之是有錢不夠他賺的,最後算下來、連同在杆子幫做買賣攢的錢,攏共有二百多兩銀子。留下一點散碎銀子預方便,其餘的湊個整拿到銀號,兌成銀票揣在身上,想著明年做完買賣回趟老家,親自往姐姐姐夫面前一放,那得多提氣?儘管當年出來的時候,跟家裡人說過大話——不置千金誓不還鄉、他這一年在關東掙下的銀子,離著一千兩金子還差得挺遠,可也拿得出手了。

臨近打蝗魚的日子,進京送貢品的大車隊才到,遍插龍旗的花粘轆木車在江邊停了一大片,幾個頭領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手下人前呼後擁,一個個耀武揚威,派頭大了去了,住進提前打掃完的網房子,守衛的官兵和車把式們在附近搭帳篷宿營。

杆子幫各路行商的貨賣得差不多了,皮貨山貨也收齊了,只等跟著送貢品的車隊一道入關。打蝗魚的魚幫、由內務府直接管轄,打魚的漁網、魚叉,均受過皇封,魚戶後代不必從軍,種地不用納糧,如若交不夠纏魚,輕則挨板子,重則掉腦袋。鯤魚不僅稀罕,也十分難打,要提前在江彎處掘坑引水,用大網攔擋住入口,設為"鯉魚圈",春季開江捕魚,先祭魚神,殺一口黑豬,把豬血、五臟撒入江中,獻性獻酒,依仗著這股子腥氣將魚引過來,魚戶們持叉帶網,一旦發現埋魚,使在船上緊追不捨,日不停,夜不息。蝗魚鼻子尖兒上有一塊脆骨,隨碰破一丁點兒它就得死,因此不能硬打,非得等到它遊累了,探頭出水換氣,身經百戰的老魚戶丟擲樹皮編成的籠頭,不偏不倚,恰巧套在鯉魚嘴上,不能著急往上拽,必須兜住它溜到船邊,再借著這個巧勁兒,緩緩引入蝗魚圈中養起來。

三伏天不可能往京城送蝗魚,一來沒等送到地方,鯉魚已經臭了;二來不夠肥美,守到十冬臘月,江裡的魚最肥,一出水就能凍成冰魚,形著鮮亮勁兒,拿黃綾子裹上,再捲上一層草簾子,由大車隊送往京城。其實春秋兩季也送,只不過耗費太大,要把江邊的柳木掏成木槽,裝滿江水放入活魚,一個槽子頂多裝一條魚,草繩穿鼻,骨環扣尾,將魚箍在其中,一動也不能動。然後封住槽蓋,一路往京城走,三天換一次水,還得有專人擊鼓驚魚,以防它睡死過去,這麼折騰下來,送到北京十條魚,最多活三條,因此說年底的蝗魚貢才是重頭戲。

鑿開冰層打蝗魚的頭一天,不僅要獻牲拜神,還得在江邊上擺鯉魚宴。當天又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看上去不過五十來歲,頭戴海龍皮暖帽,身穿貂皮細裘,鑲金邊滾金線,精工巧作至極,斜背一口長刀,寬肩乍背腰板兒筆直,來到江邊翻身離蹬、下馬交鞭,身形矯捷、步履沉穩。身後跟著許多隨從奴僕,沒有一個貌相和善的,皆如凶神惡煞一般,還帶著六條圍狗,頭狗背厚腿長、毛色鐵青,見了人一不眥牙二不叫,但是目露兇光,看得人心裡打怵,其餘五條細狗,也是一個比一個兇惡。蒙古王爺出行打獵,也不過是這個排場。

魚幫大把頭在當地威望最高,從來是說一不二,平常見了人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到天上去,此刻卻不顧寒風透骨,親自迎出去老遠,點頭哈腰行禮問安,恭恭敬敬接入大屋。有人喊竇佔龍過去伺候茶水,按著魚幫大把頭的吩咐,竇佔龍給貴客沏上從京城運來的小葉茉莉銀針,茶葉末子一沾水,江對岸都能聞見香味兒,隨後往炕桌上擺了四樣點心,棗泥糕、杏仁酥、如意卷、羊角蜜,又端來放滿了上等蛟河煙的小筐籮。他偷眼看去,見那位貴客脫了大

氅,摘下暖帽,盤腿坐在滾熱的炕頭上,長刀橫放在膝前,趾高氣揚、目不斜視,伸出左手兩個指頭,輕輕摩掌著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屋裡眾人沒一個上炕的,全戳在旁邊伺候著。竇佔龍不敢久留,忙完手裡的活兒,拎著水壺低頭退了出去,心下羨慕不已,真是"人敬闊的,狗咬破的",瞧這位這派頭,比當官的還大,這麼活一輩子,才不枉一世為人!

天至傍晚,寒風怒吼,颳得人東倒西歪立不住腳。蝗魚圈的冰層上搭了一頂大皮帳篷,帳中佈下桌案、椅凳,挑起燈籠火把,四角架著幾個黑泥炭火盆,用烙鐵壓實了,炭火在盆中一天一宿也滅不了。打牲烏拉總管衙門的總管、翼領,送貢品的皇商,有頭有臉的陸陸續續全到了。那位貴客最後才來,進了帳篷居中而坐,長刀杵在地上,左手握住刀鞘。四個隨從侍立在後,一個個站得筆管條直。

魚幫大把頭一聲招呼,十幾個五大三粗的魚戶鑽入大帳,給眾人磕過頭,當場脫去上衣,將髮辮盤於脖頸,拿出冰竄子,鑿薄了一處冰層,再拿鏟子刮平,底下的蝗魚見到亮兒,紛紛聚攏而來。藉著燈籠的光亮,可以隱約看到鯉魚在冰層下游弋,堪稱奇景。眾人賞玩了多時,魚幫大把頭又一招手,兩個魚戶立即上前,叮咣幾下鑿穿冰窟窿,底下的鯉魚爭著往上蹦,有的蹦上來半截,又摔了下去,有的被其他的魚擠得靠不上前。頭一條蹦上來的鯉魚不下兩百斤,在場眾人驚呼之餘,不忘了給居中而坐的貴客拍馬屁,緊著說吉祥舌兒。

帳篷裡暖和,頭魚蹦上來凍不住,擰著身子拍著尾巴使勁翻騰,十幾個魚戶一齊動手,這才把魚摁住,又有人拿鏟子悠著勁拍打魚頭,等魚撲騰不動了,便在帳篷中活切了,當場挖出鯉魚卵,又將魚肉一片片削下來,整整齊齊擺在大瓷碗中,蘸上野山椒酸辣子,配著燙熱的玉泉酒,供在座的各位達官顯貴享用。

多半條魚吃沒了,那一半身子上的魚嘴還在一張一合地換氣兒。生剖蝗魚,味道異常鮮美,不僅除內火、消濁氣,還可補氣壯陽。蝗魚卵價比珍珠,皇上太后也吃不著這麼鮮的。關外的魚不少,麻鰱、鰲魚、鱒魚、狗魚、牛尾巴、青鱗子、團頭紡、嘎牙子魚、船釘子魚,可都比不了蝗魚,龍肝鳳髓沒吃過,估計也就這意思了。竇佔龍在帳篷裡伺候著,看得那叫一個眼饞,無奈一片魚肉也沒有他的,只能嚥著哈喇子,在邊上小心翼翼地燙酒、加炭,一口大氣也不敢出。

魚幫擺設的蝗魚宴,儘管以吃魚為主,別的菜也得擺上,平常六個冷盤、八個熱炒到頭了,蝗魚宴至少要擺三十六個冷盤,四十二道熱炒,僕役們出來進去,走馬燈似的端湯上菜,各桌擺得滿滿登登,比不上一百單八道的滿漢全席,可也夠瞧的了。

外頭的小灶上,魯一勺一下午沒閒著,板帶煞腰、袖口高挽,擦汗用的手巾搭在肩膀上,使出渾身解數,煎炒烹炸燉、爆燒熘煮燜,灶臺上火苗子躥起老高,鏟子鍋沿兒磕得叮噹亂響。本來憑他的手藝,掂排四十二道熱菜不難,怎奈年歲不饒人,忙到一半隻覺得膝蓋發軟,腳底板發飄,擔心誤事,打發雜役趕緊把竇佔龍換回來。

竇佔龍退出大皮帳篷,急匆匆趕到小灶前,叫了聲"魯師傅"。魯一勺顧不上抬頭,吩咐道∶"我忙不過來了,你幫著炒幾個。"竇佔龍忙擺手說∶"您快饒了我吧,鮑魚宴上坐的非富即貴,我那兩下子可上不了檯面!"魯一勺使勁拿鏟子敲了敲鍋邊,告訴竇佔龍說∶"我炒的人家一樣瞧不上,不過該擺的也得擺上,你放心炒吧!"

竇佔龍推託不過,抓起鍋鏟另起爐灶。倆人一人一個灶眼,一通緊忙活,到最後還差一道熱炒。魯一勺力倦神疲,腦門子上熱汗緊淌,拿著炒勺的手直哆嗦,急中生智道∶"我聞著你那炒餑餑味兒挺衝,你來個那個!"竇佔龍剛過了一把炒菜的癮,正在興頭上,當下又做了一份炒餑餑,交給雜役端入帳篷。

四十二道熱炒湊齊了,倆人鬆了口氣,坐下來歇著。魯一勺久立灶前,腿都腫了,坐在板凳上背倚山牆,又用一條板凳架起雙腿,擼起褲管來一看,兩條小腿上的皮鋥亮,拿手一摁一個坑,他搖著腦袋拿過菸袋鍋子,裝滿了蛤蟆頭老旱菸,打著火吧嗒吧嗒地抽菸。

竇佔龍也忙活了半天,早已腹中飢餓,切了盤五香薰魚,炸了點花生豆子,燙了一壺酒,一邊給魯師傅倒酒一邊打聽∶"蝗魚宴上居中而坐的貴客是哪位王爺?從京城來的?還是從蒙古來的?"魯一勺冷笑了一聲∶"王爺?王爺有自己揹著刀的嗎?"他放下褲管,緩緩站起身子,一隻手撐著後腰走到門口,推門看了看屋外沒人,這才把門帶上,轉回身來,低聲對竇佔龍說∶"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匪首,看著像五十出頭,實則六十多了,匪號叫白臉狼,仗著一口快刀,一刀下去人就變成兩截了,死在他刀下的人,不夠一千也有八百,關外軍民提到他沒有不怕的,大人都拿他的匪號嚇唬小孩!四十年前,此人到關內做了一樁大買賣,挖出六缸金子,從此發了大財!"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竇佔龍從小就聽他姐姐唸叨家裡那點兒事,耳朵幾乎磨出繭子了,就說他祖父竇敬山,身為杆子幫大財東,在家埋下六缸金子。那一年臘月二十三,突然來了一夥關外的土匪,匪首揹著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刀,血洗了竇家大院,搶去六缸金子,臨走放了一把大火,老竇家從此一蹶不振,至今不知那夥土匪的來路。此時聽了魯一勺的一番話,不由得心頭一緊。

魯一勺不知竇佔龍的心思,吐盡了嘴裡的煙,一口乾了杯中小燒,夾了一筷子燻魚,吧唧了幾口,絮絮叨叨地接著說∶"白臉狼幹成了一票大買賣、從此改做白道生意。整個關東山,最來錢的買賣莫過於挖參。背下關東山,當時就有收的。關外打牲烏拉總管衙門的八旗軍分山採參,朝廷年年下旨催收,交不夠至少杖責八十,如果挖的參多,按限數交夠了棒槌,可以自己留下一點, 賣給收貨的參客。

所以說不止是流民組成的參幫,吃著皇糧的獵戶、參戶,也偷著販賣人參、貂皮。白臉狼重金買通官府,網羅了一夥亡命之徒,把持了關外大大小小的參幫,該交給朝廷的棒槌一斤不少,其餘全得過他的手。參戶們受盡欺壓,卻是敢怒不敢言。白臉狼貪得無厭,得一望十,得十望百,吃了五穀想六穀,做了皇帝想登仙,甚至買下金爐銀爐私造寶條,使銀子上下打點,給他自己抬了旗,財勢越來越大,江邊的魚幫也被他壟斷了,打上來的頭魚都得讓他先吃。那些個貪官汙吏,收足了他的好處,仗著天高皇帝遠,竟在江邊私設蝗魚宴,說起來這可是欺君之罪!"

竇佔龍心裡正自翻江倒海,在大帳篷中伺候的那個雜役興沖沖跑進來,眉飛色舞地對竇佔龍說∶"白家大爺找炒餑餑的過去回話,肯定要賞你,你小子發財了,還不快去?"魯一勺不信,疑惑地說∶"那位爺可是大茬兒,山珍海味啥沒吃膩?吃個炒餑餑還給賞錢?該不是酪了牙,要他的腦袋?"竇佔龍暗暗心驚,一時不知所措。雜役拽著他的胳膊連連催促∶"你這臉色怎麼了?怎麼跟吃了耗子藥似的?快走快走,別讓白家大爺等急了!"

外邊的天暗得好似抹了鍋底灰,竇佔龍讓人從灶房裡拽出來,冷颼颼的寒風打在身上,吹得他骨頭縫兒發寒,心裡頭直哆嗦,跟在雜役身後、提心吊膽地進了帳篷,見四角的炭火盆燒得正旺,捕魚時鑿出來的那個大冰窟窿還沒凍上,底下傳來汩汩的流水聲響,其餘的

鯉魚彷彿見到頭魚被人生鵲了,都躲得遠遠的,再也不敢往冰層上亂蹦。

大皮帳中烏煙瘴氣、燈燭暗淡,映襯著桌案上狼藉的杯盤,有幾位已醉得東倒西歪,兀自在互相勸酒,看得人心中生厭。而那盤黃澄澄金燦燦的炒餑餑,此時此刻就擺在白臉狼的眼皮子底下!

書中代言,鯉魚宴上有的是美味佳餚,白臉狼為什麼單單盯上了一盤炒餑餑呢?因為杆子幫的大財東竇敬山,當年最得意這一口兒,不同於任何一處的炒餑餑,必須用樂亭蝦醬,無論走到哪兒也得讓人帶著。賽姐己為了討竇敬山的歡心,照著葫蘆畫瓢,時不常給他做這個。白臉狼也吃過,此人生來多疑,冷不丁瞅見端上來一盤炒餑餑,夾一筷子擱到嘴裡嚐了嚐,立時想到了竇敬山!

魚幫大把頭見竇佔龍進了帳篷,忙引著他去給白老爺請安。竇佔龍心裡直畫魂兒,單腿打千叫了聲"白老爺"。白臉狼瞥了竇佔龍一眼,問道∶"你炒的餑餑?"竇佔龍恭恭敬敬地稟告∶"對對,是小人炒的。"

白臉狼眼珠子一瞪,射出兩道寒光∶"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其餘之人不明所以,聽白臉狼突然提高了調門兒,一齊望向竇佔龍,大帳之內霎時間鴉雀無聲。竇佔龍精明透頂,腦袋瓜子轉得最快,已然從白臉狼的話中聽出了三分寒意,心中暗暗叫苦∶"看來傳言不錯,此人正是血洗竇家大院的匪首,也不知怎麼著,竟認出了我爺爺竇敬山常吃的炒餑餑。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炒這盤餑餑。他收拾我如同捏死個臭蟲,好漢不吃眼前虧,可不能露出破綻!"當下垂手而立,不敢抬頭,怯生生地答道∶"回白老爺的話,小人打保定府來,沒個大號,相識的只叫我舍哥兒。"

白臉狼不動聲色,壓低嗓子說了兩個字∶"抬頭!"竇佔龍萬般無奈,硬著頭皮抬起臉來,卻不敢與白臉狼對視。白臉狼緊盯著竇佔龍,又問道∶"跟誰學的炒餑餑?"竇佔龍加著小心答道∶"不瞞白老爺說,小人只是一個給灶上幫忙打雜的碎催,手藝不像樣,炒餑餑卻不用人教,杆子幫的夥計經常吃這個,無外乎拿蔥花幹辣椒熗鍋,舀上一勺蝦醬,火大著點兒,蝦醬也是杆子幫的貨,沒啥出奇的。?白臉狼聽竇佔龍答得滴水不漏,疑心反而更重了,眉宇間湧上一股子殺氣,不覺手上使勁,咔嚓一下捏碎了酒盅。

竇佔龍忽覺一陣陰風直旋下來,但見白臉狼身後蹲著一頭巨狼,已經老得光板兒禿毛了,然而牙似利錐爪似劍,二目如燈閃兇光,吐著血紅的舌頭,正要躥下來吃人,嚇得他汗毛倒豎,兩條腿打著戰,身子晃了兩晃,險些坐倒在地,等他回過神來,再看大帳中一切如初,哪有什麼惡狼?竇佔龍心說壞了,我這是不打自招了!

白臉狼卻沒動手,盯著竇佔龍看了半天,兩個嘴角子往上一抬,捋著鬍子哈哈大笑∶"小子,餑餑炒得不賴,白爺我山珍海味吃頂了,還就稀罕這口兒,明天你上我這兒來,以後就跟著我了!"換了二一個人,這就叫上人見喜、一步登天,抄上流油的肥肉了,能跟著這麼一位大財東,鞍前馬後地伺候著,得吃得喝,手指頭縫裡漏出個一星半點也夠你吃半輩子的,竇佔龍心裡可跟明鏡似的∶"誰做不了炒餑餑,為什麼非讓我去?老棺材瓢子一臉殺氣、目射兇光,肯定要宰了我,只不過礙於身份尊貴,不便在蝗魚宴上當眾殺人!"

魚幫大把頭見竇佔龍愣在當場,忙在身後推了他一下∶"你小子樂傻了?還不快給白老爺磕頭?"竇佔龍就坡下驢,膝蓋一打彎,跪在地上,哐哐哐給白臉狼磕了仁響頭。其實竇佔龍所料不錯,白臉狼天性多疑,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何況他已認定此人是竇敬山的後代,當年未能斬草除根,而今在魚宴上相遇,定是天意使然,豈可留下這個禍患?但他草寇出身,在場的達官顯貴不少,如若無緣無故地刀劈活人,來個血濺蝗魚宴,豈不落下話柄? 所以先把人穩住了,等離了蝗魚圈再殺不遲,諒他也蹦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當即一擺手,吩咐竇佔龍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出發。

竇佔龍小心翼翼退出皮帳篷,走到無人之處,一屁股跌坐在地,眼前金燈銀星亂轉。嚴冬天氣,朔風吹雪,剛才他在帳篷裡驚出一身冷汗,貼身的衣服都溼透了,出來讓冷風一灌,立時結了一層冰霜,貼在身上如同置身冰窟。他緩了口氣,心急火燎地回到自己那屋,匆匆忙忙收拾東西,將乾糧和散碎銀子塞進裕褲,菸袋鍋子別在腰上,摸了摸身上的銀票和鱉寶都在,跟誰也沒打招呼,悄悄叫上大黃狗,扭頭出屋,連夜逃出了羅圈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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