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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羊吃到尾巴尖兒才是最肥的,書到此節,最熱鬧的地方也該來了!且說竇佔龍等人躲在皮貨棧中暫避風頭,只派朱二面子去堡子裡打探訊息。天一亮城裡就傳遍了,即便口北不是關東山,試問誰不知白臉狼是殺人無數的刀匪?落得此等下場,正是他的報應!以往沒人敢說,如今血淋淋的人頭掛在城門口了,山莊也燒了,樹倒猢猻散,誰還怕他?

衙門口以前收了白臉狼的銀子,只顧著悶聲發財,反正他也沒在此地殺人越貨,眼見這個人死了,只當斷了一條財路,宣稱是刀匪分贓不均引發內訌,胡亂抓幾個頂命鬼砍了銷案。接下來的幾天,海大刀等人留在皮貨棧陪著竇佔龍,沒事兒就勸他,說什麼江湖險惡,吃飯防噎,行路防跌,飛來鳳一身邪氣絕非善類,一刀宰了才是永絕後患,用不著往心裡去。

朱二面子遭了竇佔龍的冷眼,惹不起躲得起,仍是早出晚歸,可著口北轉悠,茶樓酒肆,窯子寶局,哪兒人多往哪兒扎,想聽聽人們怎麼議論此事馬上該過年了,各家各戶門口貼滿了對聯、橫頭、大紙、常千。所謂大紙,通常是七寸見方的五色彩紙,一幅四塊,寫上"天官賜福、春滿人間、抬頭見喜、四季平安",貼在門頭上,兩個下角粘上三四寸長的紅紙條,小風一吹,沙沙作響。常千比大紙略小,上有鏤空刻花,年味十足。街巷間明燈放炮,敲鑼打鼓,堡子外的老百姓賽馬迎喜神,馬鬃馬尾都拴著紅布條,遠處燃起大堆旺火,過往之人爭相給火堆上添柴。臘月將盡,軍民人等忙著過年,民不舉官不究,誰還在乎掉了腦袋的白臉狼?

朱二面子回到皮貨棧,不提自己如何花天酒地揮霍錢財,只將在堡子裡所見所聞說了一遍,各人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只有竇佔龍心神不寧。朱二面子興沖沖地告訴眾人∶"正月十五燈節,口北八大皇商在玉川樓擺酒設宴,要跟咱們商量商量,那兩百多斤棒槌怎麼賣。"海大刀也對竇佔龍說∶"老兄弟,咱從九個頂子刨出來的兩百多斤棒槌還得賣,深山老林裡那麼多窮哥們兒,全指望著這個吃飯呢。俺們幾個又不是買賣人,不會跟做生意的打交道,你老四可不能當甩手掌櫃的!"

竇佔龍這才明白,又是朱二面子出的餿主意,打著海大刀的旗號,跟八大皇商做起了買賣,惱怒之餘不禁捫心自問∶"山匪雖然搶了不少財貨,卻僅是浮財而已,沒什麼寶條銀票,賀壽的金碟子金碗,還都落在了朱二面子手上。我取寶發財易如反掌,可是各有各命,你給山匪和朱二面子搬來金山銀山,使之一朝暴富,對他們來說反倒是禍非福。我不妨再幫他們一次全了救命之恩、結義之情。做完這樁買賣,我算是對得起他們了,到時候我遠走高飛,今後讓朱二面子跟著他們仁混就得了!"

朱二面子只想賣完寶棒槌跟著分一杯羹,見竇佔龍不吭聲,便在旁勸道∶"八大皇商手握龍票,替朝廷做生意,個個財大氣粗。在人家看來,咱那兩百多斤棒槌的買賣,小是不小,可也大不到哪兒去,殺雞用不著牛刀、不至於八個大東家全到場。

之所以在玉川樓擺酒設宴,無非是想讓咱帶著七杆八金剛過去,給他們開開眼,沾一沾寶氣,咱可不能駁了人家的面子。"海大刀等人也連聲稱是∶"有寶棒槌做底,不敢說跟八大皇商平起平坐,他們也得高看咱一眼,咱這是牆頭兒上拉屎——露大臉了!"竇佔龍見朱二面子和三個山匪正在興頭上,不便再潑冷水,尋思著∶"八大皇商總不至於明搶,做生意的和氣生財,給他們看一看倒也無妨。何況七杆八金剛在我手上,誰又搶得走了?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縱然搬來都統衙門的官軍,又能奈我何?"

玉川樓是口北數一數二的大飯莊子,坐落在堡子裡最繁華的中街上,門樓高聳、堂宇宏麗,大門兩側掛著一副對聯∶"聞三杯狀元及第,飲兩盞掛印封侯",一樓為散座,樓上設兩排雅間,後頭是個大花園,可賞亭臺水榭,難得的雅緻,這可不是給老百姓預備的,能進雅間的無不是達官顯貴、富商巨賈。到了正月十五這天,仍是十分寒冷,天上陰雲密佈,北風捲起碎冰碴子,打在臉上跟針扎刀刺一般。

日暮時分,竇佔龍等人身穿大皮襖,頭戴暖帽,耳扇放下來捂住耳朵,跨馬騎驢來到堡子裡。按舊例說來,這天算是一個小過年,天上雲遮月暗,雪霰靠罪,各家商號門前高掛花燈,五色裝染,燈火綽約。奶奶廟前香客雲集,堵住了廟門口。街面上踩高蹺的、扭秧歌的一隊緊接著一隊,大閨女小媳婦兒拎著從糕點店買來的元宵、南糖,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小孩舉著冰糖葫蘆來回跑,一派安逸祥和的景象。竇佔龍等人穿街過巷來到玉川樓,今天他們是八大皇商的貴客,掌櫃的帶著堂信遠接高迎,給這幾位讓到樓上最大的雅間落座,牲口牽到跨院飲喂。

八大皇商已經等候多時了,八個大東家,個個面色紅潤,穿著滾金繡銀的長袍馬褂,紐裨上拴著手串、胡梳、金槓各有不同,腰間掛著荷包、吊墜、錦繡的香囊。其中有一位範四爺,正是去年收他們棒槌的皇商大東家,玉川樓也是人家捎帶腳開的,不為掙錢,只為交朋聚友,辦事方便。雙方逐一引薦,分賓主落座。小夥計遞上熱毛巾,沏上茉莉花茶,擺上俗稱"開口甜"的四乾果四點心,四個乾果碟有黑白瓜子仁、去皮的糖炒栗子、裂口的榛子、核桃仁又叫長壽果,四碟點心分別是高佛手、馬蹄雲、五蜜蜂糕、綠豆酥,額外還給每人上了一小碗元宵。不是財迷捨不得多給,粘食不能多吃,吃多了跟酒犯衝,應個節嚐嚐就得了。

吃完了元宵,再換杯茶水漱漱口。隨著東家一聲吩咐,跑堂的鋪罷了糖碗、壓桌碟,吆喝著搬酒上菜∶酒是當地"明缸坊"上等的紅煮酒,燒酒裡泡上青梅、冰糖,入砂鍋煎煮,酒液呈紫檀色,甘醇濃郁;菜也體面,蛤蟆鮑魚、燉大烏參、通天魚翅、一品官燕、桂花乾貝、口蘑膏肝…皆為當地難得一見的珍饈,八大皇商再有錢,平常也不敢這麼造,這都趕上招待王爺了!

朱二面子厚著臉皮反客為主,眯縫著一隻眼睛,又給這個斟酒,又給那個佈菜,點頭哈腰地說著奉承話,來來回回不夠他忙活的。酒過三巡,範四爺神神秘秘地賣了一個關子∶"諸位諸位,你們聽沒聽說,咱口北出了一件大事——白臉狼死了!"朱二面子裝傻充愣∶"白臉狼?誰是白臉狼?"範四爺"哎"了一聲∶"你們幾位不是常年在關外刨棒槌嗎?怎麼會不知道把持著參幫的白臉狼?"

朱二面子故作吃驚,瞪大了眼珠子∶"噢……·那位白家大爺啊,不能夠吧,他……他怎麼死了?"範四爺呵呵一樂∶"我還能騙諸位嗎?腦袋讓人剁下來了,掛到城門樓子上了,眼珠子凸凸著,舌頭吐出半尺來長!"眾人有的吃驚,有的詫異,也有的不屑。

範四爺看了看幾個山匪,話鋒一轉∶"當著明人不說暗話,白臉狼到口北,可不是奔著我們來的,他是死是活,都不耽誤咱們之間做買賣。俗話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們幾位誰做得了主?"

朱二面子嘴上沒把門兒的,又搶著說∶"海大刀海爺是大把頭,他以前做過驍騎校,在關東山一呼百應!"範四爺之外的七位皇商,紛紛衝海大刀抱拳拱手,連稱∶"失敬失敬,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海爺相貌魁偉,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一看就是辦大事的;白臉狼這一死不要緊,關外的參幫群龍無首,我們今後只能找海爺收棒槌了!"

這就叫生意人,儘管身份地位相差懸殊,可為了賺錢,說幾句拍馬屁的客套話還不容易? 睡沫星子又不費本錢。海大刀一介武夫,身似山中猛虎,性如火上澆油,這麼多年一直受著白臉狼的氣,鑽山入林、餐風飲露,耳朵裡幾時聽過這麼順溜的話?讓八個大東家這麼一通捧、都快找不著北了,端起杯來一飲而盡。範四爺站起身來,端著酒壺酒杯走過去,又親自給海大刀斟了一杯酒,滿臉堆著笑說∶"海爺,聽說幾位在關外刨了不少棒槌,其中還出了個老山寶,號稱是七杆八金剛,雖然還沒見著貨,可我們老哥兒幾個信得過海爺您,咱以往打過交道,又都是敞亮人,您這批貨無論多少,我們全要了,您看成嗎?"

海大刀見範四爺一臉誠懇,心想∶"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第財大氣粗,拿著龍票替皇上做買賣,能跟挖棒槌的坐一桌喝酒,還那麼客氣,我可不敢妄自尊大,雖說寶棒槌許給老四了,他不是也得賣嗎?賣給誰能有八大皇商出的價錢高?"念及此處,他連忙起身,滿應滿許地答道∶"行啊,只要價錢合適,它就歸您了!"範四爺喜出望外∶"海爺爽快!那咱一言為定了,您儘管開個價,咱不著急啊,想好了再張嘴,只管蹦著腳往高了要,絕不能夠讓您幾位吃虧。來來來,咱們先乾了這杯酒,等待會兒吃飽喝足了,咱再換個地方,我帶你們幾位尋點樂子去!"

海大刀暗自得意,談買賣也不過如此,手上的貨硬,不愁賣不了大價錢。剛要舉杯,竇佔龍突然起身,攔住他說∶"大哥且慢,咱可有言在先,你把寶棒槌許給我了,帶到玉川樓,只是讓八位大東家看上一看,我可沒說過要賣,你不能替我做主!"

範四爺莫名其妙,攥著酒壺端著酒杯,滿臉尷尬地愣在當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人家剛才問得清楚,海大刀是當家主事之人,怎麼還有不認頭的?這是要耗子動刀——窩裡反了?其他幾個皇商也大眼瞪小眼,鬧不清鹽打哪鹹,醋打哪酸。海大刀也沒想到竇佔龍會當眾讓自己難堪,眼瞅著鬧僵了,一張臉憋得如同紫茄子皮,半晌說不出話。朱二面子忙打圓場∶"舍哥兒舍哥兒,你喝大了,怎麼見了真佛還不念真經?口北八大皇商富可敵國,咱的寶棒槌不賣給他們賣給誰去?誰出得了那麼多銀子?"

竇佔龍只覺一股子邪火直撞頂梁門,兩個夜貓子眼一瞪∶"你是哪根蔥?輪得到你拿主意嗎?"朱二面子鬧了個不吃燒雞吃窩脖兒,卻不敢頂撞竇佔龍,因為他比誰都明白,自己能在這一桌人裡混,全指著竇佔龍,真翻了臉沒法收場,以後沒了靠山,吃誰喝誰去?只得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怎麼衝我來了?行了,全怨我了,舍哥兒你也彆著急,我不摻和了還不行嗎?"說完話,臊眉查眼地出了雅間。

範四爺碰了個釘子,在座的皇商一齊把目光投向肖老闆。他是八大皇商之首,五十多歲的年紀,個頭兒不高,橫下里挺寬,一張大圓臉,長得挺富態。口北的牲口驢馬市都是肖家的買賣,皮張、棒槌、藥材生意做得也大。

肖老闆不知道先前的事兒,適才也並未留意竇佔龍,見此人歲數不大,但是話語軒昂,十分的硬氣,一雙夜貓子眼冒著精光,吃不準是什麼來頭,可既然剛才說了是海大刀當家主事,那也犯不著跟你多說,還得挑一挑事兒,賣主亂了方寸,這個買賣才好做,便轉過頭來問海大刀∶"我說海爺,你們幾位當中,不該是您說了算嗎?"海大刀看了看老索倫和小釘子,又看了一眼竇佔龍,他讓竇佔龍撅了幾句,上不去下不來的,也覺得顏面掃地,可是當著外人,怎麼著也不能跟自己兄弟唱反調,他給肖老闆賠了個不是∶"實不相瞞,沒我這老兄弟,我們刨不出這個寶棒槌,之前我也是說過,寶棒槌給他了,只怪我剛才多喝了幾杯,嘴上一禿嚕,又許給你們了,一個閨女找了兩個婆家,這……·這可咋整?"

多大能耐多大派頭,肖老闆聽懂了其中的緣由,一不急二不惱、三不慌四不忙,只是略一點頭,笑著對竇佔龍說∶"這位兄弟,你甭看外人叫我們八大皇商,名號連在一塊,其實我們各忙各的生意,三兩年也聚不齊一次,為什麼今天全來了?一來是想開開眼,見識見識你的七杆八金剛,沾一沾寶氣;二來你再好的貨也得有買主兒不是?我們是為掙錢,你也是為掙錢,俗話說'人要長交,賬要短算',你抬抬手,把寶棒槌讓給我們,咱一份生意一份人情,來年接著做大買賣,別的地方不敢提,在口北這個地界,我們哥兒幾個多多少少還能說了算!"肖老闆張了嘴,說出來的話半軟半硬,另外幾位東家也跟著幫腔,死說活勸非要買下寶棒槌不可。

竇佔龍剛才一怒之下趕走了朱二面子,他自己也挺彆扭,覺得不該發那麼大的火,可一說到"七杆八金剛",就彷彿要摘他的心肝一樣,是無論如何不肯賣。肖老闆不明白竇佔龍為什麼這麼死心眼兒,索性把話挑明瞭∶"你是信不過我們,覺得我們出不起價錢?還是說打算獻給朝廷,求一個封賞?要不然咱先不談買賣,你把寶棒槌拿出來,讓我們幾個見識見識行嗎?"竇佔龍只是搖頭,你有千言萬語,他有一定之規,按著裕褲不肯放手。

有星皆拱北,無水不朝東,凡是到口北做生意的,誰不蹤著八大皇商?尤其是肖老闆,在口北德高望重,手裡攥著龍票,替朝廷做生意,有幾個人敢駁他的面子?以往的買賣,都是別人求著他們,而今反過來求別人,這就夠可以了,見竇佔龍一個外來的行商,竟然如此不識抬舉,不由得暗暗惱怒,大圓臉越拉越長,明明像個西瓜,此時卻跟豎起來的冬瓜相仿。可終究是生意人,心裡頭再怎麼惱火,場面上的話也得交代幾句。

當下站起身來,衝竇佔龍和三個山匪一拱手∶"買賣不成仁義在,既然各位不肯賣,我也不便強求。我們先回去,稍後有商號中的大櫃二櫃過來,再談談其餘的棒槌怎麼收,當然了,賣與不賣也在你們。行了,你們吃著喝著,都記在我賬上,恕不奉陪了!"說罷袖子一甩,帶著另外七個財東,氣哼哼地出了屋。

一場酒宴,不歡而散,雅間裡只剩竇佔龍和三個山匪了。竇佔龍沒想到八大皇商重金利誘,海大刀他們仨沒一個吐口說要賣掉寶感激,換了幾個大碗,搬起罈子倒上酒,端著酒碗給海大刀賠罪。海大刀已經喝多了,滿嘴酒氣地說∶"寶棒槌是你的,你說不賣,那指定不能賣。咱一個頭磕地上,同生共死,不能夠為了銀子,損了兄弟之間的義氣!俺們仁為啥跟飛來鳳過不去?不是捨不得寶棒槌,而是擔心你著了他的道兒!俺們在山裡那麼多年,啥玩意兒沒見過?一塊磚頭也能絆倒人,白臉狼尚且讓飛來鳳坑了,何況是你呢?遲早不得吃虧嗎?"

竇佔龍心下感激,有大哥這番話,不枉兄弟們結拜一場。小釘子為人也爽快,說話辦事喊裡味嚓∶"什麼八大皇商,大不了不跟他們做買賣了,沒了白臉狼把持參幫,咱刨了棒槌還愁賣嗎?"老索倫卻說∶"老四,二哥問你一句,你為啥不肯賣寶棒槌?"竇佔龍說∶"二哥是明白人,看出了我的心思。你聽他們那個話說的,價錢由咱們定,要多少錢他們給多少錢,你讓他們給咱一座金山,他們拿得出來嗎?八大皇商財勢再大,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買賣人我最清楚,做生意將本圖利隨行就市,絕不可能這麼論價。咱跟他們獅子大開口說了價錢,他們掏不出錢怎麼辦?在我看來,他們根本沒打算買,正所謂'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十之八九是包藏禍心!"

老索倫點了點頭∶"八大皇商盤踞口北已久,在當地的勢力不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咱可得多加小心!"海大刀心性耿直,想不到那麼多,聽他們二人說完,這才覺得不對勁兒∶"口北不能待了,咱連夜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小釘子滿不在乎∶"你們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八大皇商又不是山賊草寇,怎能明搶暗奪?一旦傳揚出去,以後誰還敢跟他們做買賣?"老索倫一擺手∶"世道險惡,人心叵測,不可不防!"

正說話間,忽聽樓下傳來幾聲劈著音兒的驢叫。竇佔龍開啟窗子,探頭往樓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此刻西北風颳得呼呼作響,天上黑雲遮月,長街燈影搖晃,兩端衝出幾千個要飯花子,手持火把圍住了玉川樓,逛花燈的人早都跑沒影了。海大刀見勢頭不對,招呼三個兄弟趕緊走,話沒落地,已有許多惡丐蜂擁而入,樓梯被震得咚咚咚直響。

小釘子抬腳把門踹開,只見過道上擠滿了惡丐,一個個蓬頭垢面、眥牙咧嘴,一個比一個醜,一個賽一個髒,手中拿著打狗棍、鐵繩、鐵索、鋼刀,如同森羅殿前的陰兵鬼將。為首的是個大胖子,約莫五十來歲,臉上松皮垮肉,長了無數膿包,有的往外流黃膿、有的結了暗紅色的血痂,兩個移目溜丟糊的眼珠子眯縫著,四五層下巴疊在腔子上,腦後梳著一條金錢鼠尾的髮辮,一手攥著四尺多長的杆棒,粗如鵝蛋,亮似烏金,另一隻手上託著個破砂鍋子,肩搭一件團龍褂子,身上的棉襖上打了兩個補丁。

天寒地凍也不嫌冷,露著半截小腿肚子,光著兩隻大腳,腿上、腳上長滿了膿瘡,比癩蛤蟆皮還噁心,晃著身子咣咣咣往前一走,踏得樓板突突亂顫,只聽他哇呀呀一聲怪叫∶"不識抬舉的球貨,透你孃的牙叉骨,方才交出七杆八金剛,尚可給你們留個囫圇屍首,如今也甭交了,等爺爺我搶了寶棒槌,再將爾等千刀萬剮,剁碎了餵狗!"

一個家一個主兒,一座廟一尊神,為首的那個大胖子,正是口北丐幫鎖家門的鞭杆子"老羅羅密"!竇佔龍沒見過也認得出來,之前讓朱二面子打探過,提到祭風臺二鬼廟的老羅羅密,整個口北,乃至宣化、大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人祖上本是一位王爺,長得又高又胖、膂力過人,卻染了一身怪病,腳底流膿,身上長癩,他這毛病還傳輩兒,子孫後代也是如此,請了京裡多少名醫,喝了多少湯藥丸散,用了多少砭石針灸,始終治不好。民間謠傳,說這是衝撞了癩蛤蟆精,染了無藥可治的毒瘡,俗稱"花子瘡"。據說得了花子瘡的人只許受罪,不能享福,吃殘羹冷炙,穿粗布褲褂,睡乾草墊子,出門不能騎馬乘車,稍微舒坦一點,癩瘡便嚴重一分,直至最後全身潰爛而死。

當年風言風語傳遍京城,老皇上傳下口諭,貶他當個世襲罔替的"窮王爺"。當時口北乞丐甚多,時常騷擾商戶,結伴強討,臥地詐傷,官府也管不了,長此以往,恐成大患,派他去口北,統領丐幫鎖家門,管束地方上的流民乞丐。皇上金口玉言,王爺不願意去也得去,帶著一肚子怨氣來到口北,當上了鎖家門的鞭杆子。畢竟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王爺,文韜武略有的是手段,他也是讓癩瘡拿的,憋著一肚子毒火,執掌鎖家門以來,便立下一個規矩——凡在他管轄地盤上討飯的乞丐,有一個算一個,一律先打上三十殺威棒,打得皮開肉綻,哭爹叫娘,挺不過去的當場斃命,相當於剔除了老弱病殘,僅留下悍惡之輩。

鎖家門佔據了城外祭風臺二鬼廟,窮王爺從花子堆裡挑出一夥惡丐充當打手,跟著他吃香喝辣,其餘的叫花子過得豬狗不如。祭風臺四周有很多荒廢的磚窯,地上鋪一層爛草,幾十個叫花子擠在一間破窯裡,站不能直腰,躺不能伸腿,白天分頭出去乞討,按時回來點卯,哪個違反幫規,輕則罰跪、打板子、剁手指、割耳朵,重則抽筋扒皮、剜眼珠子,絕不姑息,一眾乞丐為了活命,只得逆來順受。在窮王爺的統領下,鎖家門的勢力越來越大,招亡納叛來者不拒。

傳至這位老羅羅密,同樣是一身癩瘡,脾氣比祖上還暴躁,而且陰狠歹毒、喜怒無常,橫行口北不可一世,論耍賴誰也比不了他,門下弟子成千上萬,比官府勢力還大,儼然是個土皇帝。八大皇商的買賣做得再大,銀子掙得再多,也惹不起老羅羅密,口北各個商號都有鎖家門的"飛來股",什麼叫飛來股?一不投銀子,二不出人,年底下還得給他分紅付息,少給一個大子兒,輕則攪黃了你的買賣。重則讓你家破人亡,口北的八大皇商得拿他當祖宗一樣供著。

前幾天,朱二面子到處吹噓,說他們手上有關東山的天靈地寶七杆八金剛。鎖家門的乞丐遍佈口北,大街小巷無孔不入,成天豎起耳朵聽著風吹草動,訊息傳到老羅羅密耳中,恨不能立時吞了寶棒槌,治他身上的癩瘡,有心直接搶奪,又怕損了天靈地寶,因此按兵不動,等待時機。竇佔龍他們怎麼殺的白臉狼,怎麼放火燒的山莊,瞞得過官府,可瞞不過鎖家門的乞丐。

老羅羅密吩咐八大皇商,在玉川樓擺酒設宴,讓那夥人帶著寶棒槌過來,藉著談價的機會搶下來,他率領手下惡丐佈下天羅地網,只等搶了寶棒槌,再把那幾個關外來的球蛋趕盡殺絕,不料對方起了疑心,說什麼也不肯拿出寶棒槌,酒宴之上氣走了八大皇商。老羅羅密暴跳如雷,招呼群丐圍住玉川樓,一馬當先衝了上來!

竇佔龍等人見惡丐來勢洶洶,又聽為首的老羅羅密大聲叫囂,才明白鎖家門的惡丐盯上了天靈地寶,怪自己一時疏忽,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八大皇商身後還有個老羅羅密。此時過道上、樓梯上擠滿了乞丐,個個咬牙切齒、橫眉立目,有如酆都城中的索命鬼卒,再想走可來不及了。

只聽老羅羅密一聲令下∶"拿下四個球貨,酒肉管夠!"群丐為了搶頭功,爭先恐後往上衝,登時擠塌了半邊木板牆。海大刀和老索倫出來赴宴,身邊沒帶長兵刃,情急之下一人抓起一把椅子,掄開了往衝在前邊的乞丐頭上亂砸,二樓雅間裡的椅子皆為實心硬木,上頭還鑲著銅邊,挨著誰,誰就是頭破血流,打得那些乞丐連滾帶爬,哭爹叫娘。小釘子身法迅捷,手持兩柄短刀,圍著桌子東鑽西繞,也一連捅傷了三四個對手。怎奈乞丐來得太多,在樓上擺開了"肉頭陣",其中不乏亡命之徒,又有手持掩身棒子的老羅羅密坐鎮,哪個膽敢後退?

竇佔龍見勢不妙,想扔出金碾子去打老羅羅密,但是酒樓上過於狹窄,人又太多,根本施展不開。四個人且戰且退,撤到窗戶底下,有心躍下去奪路而逃,可是玉川樓下也是密密麻麻的乞丐,早把道路插嚴了。竇佔龍急中生智,招呼三個兄弟上屋頂,堡子裡宅院緊湊,屋頂牆頭連成了片,上了屋頂分頭跑,總不至於讓人一鍋端了。

正在此時,忽聽老羅羅密一聲令下,群丐紛紛掏出五毒藥餅塞到嘴裡,嚼爛了往四個人身上吐唾沫。海大刀猝不及防,手臂上、臉上沾到口水,瞬間烏黑潰爛,劇痛難當,疼得他倒在地上直打滾兒。不等其餘三人接應,蜂擁上前的惡丐早已刀槍並舉,在海大刀身上一通亂砍亂戳,轉眼剁成了肉泥!

群丐一招得手,齊聲大喝,打狗棒猛戳樓板,結成一道人牆,一步一步壓上前來!小釘子、老索倫奮力拼殺,前邊的乞丐剛倒下,後邊的就踩著人頂上來,桌子椅子全翻了,地上杯盤酒餚一片狼藉,殘湯剩飯灑了一地,腳底下打滑,站都站不穩。小釘子兩眼冒火,有心一刀捅死老羅羅密,替他大哥報仇,仗著身手靈活,躲過打下來的棍棒鐵索,埋身往前一滾,竟從人牆中鑽了過去,順勢到了老羅羅密近前。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躥起來,只見面前的老羅羅密比自己高出多半截,身形臃腫,遍體流膿,擔心捅不穿此人的一身肥膘,當下雙刀一分,挾著仇裹著恨,直取對方兩肋。怎知老羅羅密手持掩身棒子,別人打不了他,他打別人是一打一個準,活鬼躲不開,死鬼避不過,一棒子掄下來呼呼掛風,正打在小釘子頭上,登時口鼻噴血,摔了個四仰八叉。老羅羅密抬起毛茸茸臭烘烘的大腳,一下踏扁了小釘子的腦袋,紅的白的流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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