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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視線都在搜尋著聲音從哪兒發出的,慢慢地往樁腳屋的下方集中了過去。特芙拉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因為他已經知道說這句話的是誰了。

“巴特?你在開玩笑吧?這玩笑可開得不高明。”特芙拉說。

“你真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巴特·奧斯汀平靜地說道,“這是我五十年來一直思考著的問題。如果從我的身世一一說起,大家一定會感到不耐煩。但是,不細細從頭說起,又無法解釋清楚,所以,我就儘量簡單點兒說。

“我是在上海浦東一個叫高橋的小鎮上出生、長大的。我們家只有一間破舊的土坯房,家裡經常漏雨,一下起雨來屋裡漏得和屋外差不多。這間破房子裡除了我們一家,還住著叔叔一家人。我不知道父親是做什麼活養家的,我母親替人洗衣服掙點錢過日子。我的兄弟姐妹很多,母親沒有衣服可洗的時候,就帶著我們兄弟幾個到處要飯。

“可是我們每次回到家一定能聞得到抽鴉片的氣味。我們兄弟幾個總是餓得要命,而鄰居們也都餓得要死,不是撿路上的爛東西吃,就是餓死街頭。我十歲時中國的貧窮狀態,是你們根本無法想象得到的。

“再這麼下去我們一定會餓死,於是母親帶著我們幾個兄弟,混在逃荒的人潮中,輾轉來到上海郊外的楊樹浦。我差一點兒死於營養不良,即使和母親一起坐在路邊要飯,我的背也老是挺不直。母親的精神已經失常了,不知道是鴉片害的,還是貧窮害的。她在我們每個兄弟的脖子上掛上一塊標牌,開始賣起兒子來。但是背挺不直的就賣不出去,所以我的背上一直插著根棍子,這樣至少看起來能直一點。大家聽了一定都很驚訝吧?六十年前的中國真的處於那種時代。

“我被賣了幾個星期最終才賣出去,買下我的是個美國男人,他也帶著個和我歲數差不多的孩子。於是我被帶到一座從沒見過的白色城堡裡,後來才知道,那裡叫做鴻元盛,是當時上海最大的妓院。

“表面上看起來那位少年對我非常好。我那年剛十四歲。少年叫做拉爾夫,當時十七歲。在那裡我每天都能吃飽飯,而且營養還很不錯。我原以為自己是被這家買來陪拉爾夫玩的。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是個魔鬼。有一天,我躲在院子的角落裡,無意中聽到拉爾夫和他父親的一番話。拉爾夫說,如果把玉林的兩隻腳切斷,加工成人魚的話,一定很有趣。

“三天後,我被幾個人按倒在地,他們把我的雙腿從中間位置上切斷了。不但如此,他們還用中國傳統方法強行把我閹割了。

“那種痛苦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因為失血過多,當時我就昏了過去,我還記得好幾個醫生在我床邊不停地照顧我。我在鬼門關前整整徘徊了一個月,咽不下任何東西,一直嘔吐。我甚至被他們埋在院子的角落裡,我以為也許我要死了,其實不是,這是讓被閹割的人康復過來的辦法之一,我被土埋得只露出腦袋了。

“其實當時乾脆死了倒還好些,現在我還是這麼想。但不知是我命大還是不幸,最後我活過來了。我的屁股上還被刺上了魚鱗圖案的文身,被做成了人魚的形狀。

“當時的上海很亂,有很多供吸鴉片煙鬼看的把戲。因此我被人買來後,要殺要剮只能由著他們了,我的身體被改造成人魚形狀後,被放進鴻元盛的地下秘密劇場的水槽裡,作為玩物供每天晚上來的重要客人欣賞。一九四一年日本軍隊佔領上海後,鴻元盛被接管了,以後拉爾夫父子就不見了。在我年幼的心裡,認為這是老天爺對他們的懲罰,以為是上帝毀滅了這種不道德的妓院。

“可是那以後我的處境也沒有得到太大改變,只不過服務物件從中國人變成日本軍官而已。

“因為我沒有腿無法走路,要挪動時只能坐在帶輪子的椅子上。當我得到一輛可以自己操控車輪的輪椅時,心裡真高興,可是坐輪椅還是無法上下樓梯。

“一天早晨,我在鴻元盛院子的草坪上,看到東方的天空突然閃過一道亮光。我想,英國的巴拉德在書中也寫到過,就像一群天使升上了天空,景象壯觀得讓人不可思議。那天的情景我卻是在妓院裡的空地上親眼見到的。

“原來,那是原子彈在長崎爆炸了,這也是戰爭即將結束的前兆。後來日軍投降了,日本人也離開了鴻元盛。那以後的上海非常混亂,以往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通通不見了,只剩下各種勢力互相打打殺殺後造成的混亂和貧困。這次鴻元盛又被美軍接管了,但是這裡已經沒有妓女了,拉爾夫父子也再沒來過這裡。

“我懇求當時認識的一位美軍軍官,讓他把我帶到了洛杉磯。然後又在他的幫助下,我安裝上了最好的假肢。

“但是當時的假肢比起現在的來差得遠,根本無法用它走路,頂多只能拄著柺杖站會兒而已。而且,一條腿裝假肢倒還好點兒,我卻得裝兩條腿。因此我主要還是依靠坐輪椅生活。作為一個殘疾人想在洛杉磯找份工作根本不可能,只要是坐輪椅能幹的活,我什麼都肯做。回憶起那段經歷能讓我掉眼淚,因此我根本不想再提了。

“不過,美國的醫療技術發展十分驚人,八十年代後期,我的兩條假肢上安裝上了微型計算機後,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有了它,隔了五十年後我終於在這個歲數時又能和人交往了。可是從五十年代直到八十年代初,我一直都在輪椅上度過的。

“讓我難忘的是,一九五五年春天,我在米高梅公司的攝影棚里居然碰見了鴻元盛的拉爾夫。那天我正在音樂劇《上流社會》的室外佈景地忙著,當時還很流行舞蹈電影,當年那位上海第一舞蹈高手的少年拉爾夫,現在已經成了好萊塢頂尖的舞蹈設計師了。見到他前,我最後和他見面是在一九四一年,已經是十四年前的事了。當年他剛滿二十歲,那時金髮的瘦削的青年如今已經變成肥胖的中年男子了。

“可是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現在他因為上了年紀的原因,已經看不出年輕時候的兇殘樣子了,可是剛碰見他時,他的眼裡偶爾還會露出少年時代的殘忍的眼光。我向周圍的人打聽過他以前的經歷,確定他就是鴻元盛的拉爾夫。是的,就是他。當然,他已經改名為拉里·霍華德了。

“不可思議的是,拉里並不知道我就是當年那個玉林。他一點兒都沒有認出,我就是那個被他切斷雙腿、割掉生殖器,嚐遍世上最大痛苦和屈辱的那位中國少年。

“對我來說,這才是給我的最沉重的打擊。難道我連相貌都變得讓人認不出了?部分原因也許在於這些年我經歷了數倍於常人的人生苦難,但我知道,最重要的原因並不在這裡。那是因為我被他們強行閹割後,已經變得不男不女了,我少年時的長相已經完全改變了,這才使他即使近在眼前也認不出來。短短十四年裡,我已經變得像另一個人了。

“從《上海莉露》和《生死戀》兩部電影開始,那時美國電影裡開始流行在劇情中加進點中國風情以吸引觀眾。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從此我和拉里一起共事的機會也漸漸多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拉里願意主動接近我,他問我:‘你是中國人嗎?我對中國很熟悉,是在上海出生和長大的。’這些廢話他不說我也知道。當他問我是哪裡人時,我連想也不想就告訴他我出生在香港。從此以後,大家都認為我是出身香港的化妝師。其實這樣說對我的事業倒有利,因為那時香港的武俠片很有名。

“在周圍的人看來,我和拉里都算是成功人士了。在那個年代,只要能和好萊塢電影扯上點關係,就能混得不錯了。我們倆都在比佛利山買了房子。我是中國人,想在比佛利山買房很困難,幸虧拉里多方幫忙才買到手。當時我也曾暗暗懷疑過,難道拉里知道我是誰,而想對我贖罪嗎?其實不然,他已經徹底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也許在他的記憶中,在我身上幹下的壞事只算是小菜一碟,就和折斷蚱蜢的幾隻腿,揪掉知了的翅膀差不多而已吧。

“我也希望事實僅止於此,因為我本身比誰都想忘掉對拉里的仇恨。他真的對我很好,不僅只是外人看來感情很好,實際上也確實關係很親近。我也願意從心裡信任他、依靠他,多希望我們倆之間沒有過當年那段事啊……

“但是,我被施予改造的內容太殘忍了。我不能走路,這就已經夠痛苦了,但更讓人難受的是,我既不能結婚,也不能生孩子。但我恰恰是個很喜歡孩子的人。拉里娶了個漂亮老婆,一家子過得很如意。但我無法生育,只能領養了個養子。

“最難受的是上廁所,每次解小便時很自然地就恨起拉里來。有些事我不願講,但中國有句侮辱人的話,叫‘太監的褲襠——要啥沒啥’。一出生就是女人還無所謂,本來是個男人,卻被切掉陽根,小便時很容易漏得到處都是。我每回解手都得特別小心,受了多大罪一般人根本不清楚。

“這對我每天都是折磨,我常常怨天尤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讓我受這種罪!老天爺為何如此不公正啊!我真想親手殺掉拉里。歲數越大,日子也過得越痛苦,那種痛苦每天都像在提醒我別忘了對他的仇恨。

“但奇怪的是,雖然我每天都想殺他,可是又很喜歡他。這種又愛又恨的感情你們能瞭解嗎?也許除了太監,無人能夠了解吧。因為太監本身就是充滿矛盾。

“然而我沒辦法殺他,憑我這種身體,殺人之後也沒辦法能夠順利逃走。就這樣,我和既是朋友,又是該殺的這位仇敵在相距不到百米的地方一起生活,轉眼幾十年就過去了。

“現在我們兩人都退休了,歲數也挺大了。在這之前,其實我每天都在想方設法殺死拉里,但是機會一直沒有找到,眼看這輩子就要過去了。我想這也算是老天爺的旨意吧。

“然而事情突然有了轉機,亞洲來了一位明星,而且音樂電影好像又重新受歡迎了。在家裡無所事事的兩位老兵,再度被人召喚,參加這次死海邊上的拍戲。

“我一直在想,如果殺掉拉里,就得讓那傢伙事先知道自己為何被殺,否則沒有意義。要是單純為了殺人我才不幹,為此,我想出一個辦法,在水裡殺死他是最合適的。所以我早就拿定主意,就在水裡殺死他。因為他為了把我改造成人魚,把我的雙腿和陰莖都切掉了。世界雖大,但沒有雙腿也能游泳的地方,只有這個死海。所以我才向玲王奈建議選在這裡拍攝電影。很好笑吧?曾經當過人魚的我,在死海以外的任何地方游泳都會淹死。

“就在那個月夜,我和拉里並肩浮在死海上,月亮十分明亮,沒有燈光也能互相看清彼此的臉。就在死海王國佈景後面,我右手握著套在塑膠袋裡的手槍,突然開口對拉里說道:‘拉里,你知道mermaid這個詞中國話裡怎麼說嗎?’

“拉里可能不知道,其實他以前是知道的,不過現在已經完全忘記了。‘不知道。’他隨口回答道。

“‘人魚,’我告訴他,‘以前你在上海曾經養過一條人魚,你還記得嗎?’”

“但拉里還是想不起來,滿臉驚訝的表情。”

“‘就在鴻元盛地下的秘密劇場裡啊。有個很大的水槽。’”

“然後,我把被他從中切斷,末端呈圓形的斷腿第一次抬出水面給拉里看。接著我又反轉身體,讓他看清我的屁股。‘上面刺著這種魚鱗,你還記得嗎?’我屁股上魚鱗圖案的文身始終沒有消失。

“他愣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但他卻用見到什麼噁心東西似的眼光看著我,嘴巴也只是一張一合的,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我對他說了這樣一句:‘我的人生很慘,太慘了!’當我這麼說時,我堅信自己完全可以殺了他,沒問題,我能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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