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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照我的想法運作。雖然我沒有露面,卻完全達到了目的。回想起來,我總是為了那個男人哭泣。他太喜歡玩女人了,在金錢上揮霍無度。但如果只是這樣,也許我會忍下去,睜隻眼閉隻眼就算了。我的父親生性頑固,聽不進別人的話。在父親去世之前,我就知道那個人其實一直在自我壓抑、忍氣吞聲。一旦苦盡甘來,重獲自由,一定會反其道而行地大肆發洩。

可是,以養子的身份進入染谷家的他,現在不但厚顏無恥地將醫院據為己有,還想要跟我離婚。我的丈夫被父親及家族裡其他人欺負時累積的鬱憤,在他們死去的今日,終於以這種形式爆發出來。

這個辰郎,一直有玩女人的壞習慣,從他還叫樋口辰郎的時候就是這樣。但要是隻在可以用錢解決的範圍內玩玩,我可以視而不見。想不到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乳臭未乾的小女孩,竟然覬覦起院長夫人的位置,我可就吞不下這口氣了。代代相傳的染谷醫院院長位置,必須由兒子來繼承。不能讓染谷醫院斷了香火,這是我作為染谷家女兒應盡的義務。對於命中註定是獨生女的我,這是不得不做的事。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只能拼死一搏。但兒子還沒成年,在他長大成人之前,我不適合拋頭露面。作為染谷醫院院長夫人的萌子,我必須潛伏在田園調布的豪宅裡深藏不露。

在家中,要如何才能殺了我丈夫呢?我費盡心思後得到的結論是——絕對不可在家中下手,這關係到兒子的將來。於是我終於想到利用九條千鶴子這個計劃。這個九條千鶴子是我丈夫在結婚前的一段不倫之戀的物件、有夫之婦九條良江的女兒。這是我請私人偵探秘密調查後得到的事實。

辰郎當然心裡有數,但千鶴子似乎不知道她母親曾經跟我丈夫有過這段風流往事。

千鶴子的父親發現妻子不忠,便斷然與她離婚。離開九條家,千鶴子的母親並不覺得惋惜,因為她一心一意只想和年紀比她小的樋口辰郎醫生一起生活。我丈夫,也就是辰郎,也明白千鶴子母親的心思,但他重利輕義,不但拋棄了千鶴子母親,還轉過頭來向我求婚。

樋口辰郎以非常優異的成績畢業於J醫科大學。我的父親也是J醫大出身。與父親同期畢業、現在在J醫科大學當教授的老友向我父親推薦樋口。當時,辰郎剛喪父,母親很早就過世了,加上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其他親戚,孑然一身,淪落天涯,正是染谷家的理想入贅物件。父親對他非常滿意——至於我的意願如何,並不在父親的考慮範圍之內。我比辰郎大四歲。辰郎雖然有些不滿,但這絲毫不曾動搖他的野心。結果,他選擇成為染谷家的養子,拋棄了千鶴子的母親。九條良江又恢復了壇上良江的名字,回到北海道老家,在清貧中度過後半生。

樋口辰郎是個極度自私的男人。他勾引有夫之婦,使對方被夫家掃地出門,然後為了貪圖金錢,竟毫不留情地拋棄對方,然後向染谷家提親。也就是說,樋口辰郎是毀掉九條千鶴子母親倖福的男人。如果讓千鶴子知道這些事,必然會驅使她做出某些行動。所以我把賭注壓在千鶴子身上,對她充滿期待。要如何讓她知道事實真相呢?寫信是不行的,因為這樣會留下證據。打電話又如何?萬一對方錄音的話,一樣不安全。於是我喬裝打扮,和千鶴子約在銀座的咖啡館見面。當時她和辰郎其實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我假裝以為他們還在一起,對她發出忠告,希望她不要變成辰郎的第二個犧牲品。

當千鶴子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情人,竟然就是以前經常跟隨父親來越後老家出診的樋口辰郎時,感到驚訝萬分。她說完全沒有想到是他。千鶴子沒看出那人的真面目是可以理解的。我想起當時來我家相親時的辰郎的樣子——身材瘦削,高個子,沒戴眼鏡,說話輕聲細語,與現在判若兩人。而且這男人竟然把九條家母女三人都騙上了床!千鶴子知道後氣得臉色發青,說是絕對不可原諒。我暗自竊喜,覺得事情大有希望。

一如我的計劃,不久後千鶴子果然想親自殺了辰郎,可惜失敗了。身為妻子的我,馬上就知道丈夫出了事。他半夜出去慢跑,卻直到天亮都還沒回家——他是去醫院治療自己身上的傷口了。雖然他不讓我知道遭遇偷襲的事,但臉上不時流露出的痛苦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久刑警來到家中,從他們的口中,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用說,這都是我丈夫精心安排的結果。

據說九條千鶴子在成城自己住所的浴室裡被人殺死,而且被剝掉臉皮。可是在她被殺的時候,偏偏又有人在隼號藍色列車上看到千鶴子。情節好像奇幻故事一般,我一時間也深感迷惑,不明白其中的奧秘。但經過數日細心思考後,終於識破了辰郎的詭計。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象,一切都還沒得到驗證。

根據我丈夫出事的情形,以及警官眼中看到的事實,綜合起來,我大概就能推測到辰郎採取了哪些行動。他為了保護自己,耍了一系列誤導警方的花招。這些花招本身就已經可以當做犯罪證據。要是我向警方揭發辰郎的詭計,他的事業和前途勢必不保。

但是,如果周圍的人都知道我丈夫是罪犯的話,對兒子的將來一定會造成影響,所以向警方檢舉就只能當做最後的手段。這時我發現自己在無意間掌握了一張王牌,也就是洞悉了辰郎的犯罪花招。但是這張王牌,能夠當做打消辰郎離婚念頭的交換條件嗎?

不,看來還是不行。我不過是個孤苦伶仃的女流之輩,而且又上了年紀。丈夫是魁偉的男子漢,又是外科醫生,他要殺我簡直易如反掌。我必須繼續思考對付他的辦法。

但是一方面想不出好辦法,時間又非常緊迫,辰郎一定已經準備好要跟我離婚甚至殺了我。每天,我都在焦躁與不安中度過。

就這樣,在事情過去將近兩個月的三月四日,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天深夜辰郎照例去河堤慢跑,但過了很久還是不見他回家。身體衰弱的我,穿上厚實的外衣,戴上手套出門尋找。這雙手套後來幫了我一個大忙。

我大概知道他的慢跑路線。於是我到了河邊,登上河堤,在黑暗中,突然發現前面有個男人匍匐在地,一面發出呻吟,一面向我爬過來,這人就是辰郎。附近沒有人,辰郎似乎也看到我了,發出高興的呼叫聲。我快步上前,抱起他的上半身。

只見他的右手抓著一把刀子,左手捂住胸部傷口。他說跑步時不小心跌倒,刀子正好刺中胸口。我從他手中接過刀子,檢查他的傷口。

“傷口不算大。”辰郎喃喃說著,“外表看不出來,大概刺得不深吧。”

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在這一瞬間,我對準辰郎胸部的傷口,使盡全身力氣把刀子深深刺入。不自然的深呼吸聲——辰郎臨死前的喘息聲永遠留在我的耳畔。

我放下丈夫的身體,彎著腰迅速跑下河堤。我暫時躲入草叢中,忍受著巨大的恐懼,觀察河堤上的情形。當確認堤上沒有人或者車後,走出草叢,頭也不回地逃回家中。

當附近派出所的巡警來我家告訴我丈夫的死訊時,我不需要再演戲了。因為我已經崩潰了,被救護車送往醫院。躺在醫院病床上時我一直喃喃囈語著。後來聽兒子說,當時我幾乎處於精神錯亂的狀態。

我完全不相信辰郎是因為跑步絆倒在地而被刀刺死,一定是有人對他突襲。我的估計果然沒錯,第二天,千鶴子的妹妹向警方自首,事件圓滿地解決了。警方對我毫不懷疑,我終於有驚無險地達到了目的。

2

但是,我也有失算之處。那就是千鶴子的母親察覺了我的計劃。三月十八日下午,壇上良江突然出現在我家玄關前面。她逼近我,厲聲說道:“我已經知道一切,你還不從實招來!”

她沒有任何武器,只有手上的一塊大石頭,也許是從河灘上撿來的吧。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我不由地連連後退,但她緊隨不捨,穿著鞋衝上走廊,把石頭丟了過來。只聽見“砰”的一聲,電話矮桌應聲倒下去。這天正好是星期天,英男在家。他聽到聲音,便下樓看是什麼事,他看到壇上良江把我揪住,便趕緊跑到良江身後,從兩脅下伸過雙手勒住她的脖子。良江一鬆手,我就撿起良江丟過來的石塊,拼命地朝她的頭上砸去。

最壞的結果發生了,良江被我打死了。如果她不出現的話,一切該是多麼完美。如今,寧靜的生活頃刻間毀在這個女人的手上。而且,最恐怖的事發生了,那就是我的兒子也不幸地被捲入了事件當中。

我沒有駕照,讀初中的兒子當然更沒有了。請司機開車當然絕對不行。如此說來,就不可能把屍體運到遠處丟棄了。我決心獨自承擔責任。我用塑膠紙包裹屍體,等待夜幕降臨時,把屍體埋在院子裡。掩埋只是權宜之計,等到屍體變成白骨後,再挖出骨骸,另外處理。

英男挖了一個洞,把作為兇器的石塊和屍體一起埋葬。我對兒子說:“剛才的事,你就當做了個噩夢,忘了這一切吧。一旦事情曝光,全部責任由媽媽一人承擔,就算要死,也是媽媽的事,跟你完全無關。媽媽只希望你好好讀書,以後進入醫科大學,繼承染谷家的香火。”

兒子點點頭,他沒有問我死者的身份。

我一面反覆擦拭著走廊上的血跡,一面思考著對策。良江說她問了刑警才知道我家的地址,所以,她是否會把自己對案件的看法告訴警方呢?不,如果告訴警方的話,刑警就會跟良江一起來找我了。聽那個女人的口氣,多半沒有對警方說出真相。那麼,關於壇上良江的問題又怎麼辦呢?根據以前的調查,我知道她一個人默默無聞地住在北海道的偏僻鄉村,她從獨居的家中“蒸發”,應該不至於引起太大的騷動。然後我又反覆回憶著自己的行動。如果不把屍體埋在自家的庭院,而是丟棄在河灘的話,又會怎麼樣呢?這樣做可能更不妙。因為警方如果找不到兇手,最後一定會把壇上良江的屍體和我聯想在一起。

那麼把屍體肢解,然後一點一點運到遠處丟棄呢?憑我的體力,我沒有信心能獨自完成。我又不想再讓兒子介入這種罪惡的勾當。所以,這辦法還是不可行。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由於那個女人執著的信念,事態還是會朝對我不利的方向發展,這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警方發現那女人失蹤了,一定會找到我。但不管怎麼說,我畢竟是被害者的妻子。警方就算懷疑我,他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單憑刑警的推測,是不可能拿到逮捕令的,當然也不可能拿到搜查令。警察總不能當著被害者妻子的面,說請你挖開庭院草地好不好。就算這麼說了,只要沒有搜查令,我也可以拒絕。但我感覺到戰爭已經開始了。這是一場我和刑警之間的戰爭。良江以她的生命為這場戰爭揭開了序幕。

或許警方暫時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但可能性還是很大。除非我能將良江的骨骸挖出並妥善處理,否則就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才行。所以,我必須掌握事件的全貌,最起碼要知道刑警的瞭解程度。不這樣的話,今後就不能進行平等的戰爭。我不但要勇敢地迎接這場戰爭,而且一定要獲勝,因為我不能斷送了染谷家的血脈和染谷醫院的前途,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對於整件事情,我是這麼想的。九條千鶴子搭乘藍色列車的單人寢臺,但在中途下車,折返東京。她埋伏在辰郎深夜慢跑的路線上要刺殺他,然後利用飛機趕上隼號列車,重回車內包廂。這麼一來,在辰郎死亡期間千鶴子正在九州旅行,製造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這就是千鶴子的如意算盤,但是她失敗了。她反而被我丈夫殺死了。辰郎把千鶴子的屍體搬回成城公寓,又讓淳子做替身,重返隼號列車。這都是辰郎做的。他為人狡猾,頭腦靈活,且具有很強的行動力,是個充滿罪惡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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