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富平墨玉中堂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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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等軍用卡車的空當，我和老鵬到馬頭灣村裡走了走。這裡還真是一片世外桃源，村子被群山環繞，村裡一水兒的竹屋，就像前些年特別流行的那部電視劇《孽債》裡演的一樣，完全沒有現代車水馬龍的氣息。婦女們穿著顏色鮮豔的裙子，頭上戴著掛滿銀飾的帽子，男人們則是統一的黑衣、黑帽。

看到我們進村，時不時有人過來向我們推銷銀飾和竹籃、竹筐一類的東西，估計最近幾年旅遊業達了，村裡人們的腦筋也活絡了。

“阿姨，這個簪子多少錢？”我從一個向我們推銷銀飾的阿姨竹筐裡，挑出一個做成鳳凰樣子的銀簪子，向她問道。

“哦，這個啊，買回去給老婆吧，戴上很漂亮的。”看到我有意買她的東西，阿姨很高興，忙走近一步，滿臉笑容看向我。

我被阿姨說的臉一紅，這個簪子鳳凰雕琢細緻，就連鳳嘴和翅膀上的絲線都清清楚楚，還真是打算買給李麗的，猜想她一定會喜歡。

看我不說話，阿姨緊接著又說道，“小夥子，這簪子是手工做的，一百塊錢，不貴的。”

這話可把我嚇一跳，這個簪子掂著不輕，足有二三十克，在滄海怎麼也得賣到幾百，在這就一百塊錢，怎麼會那麼便宜呢，不會不是銀的吧。

我拿著簪子反覆打量，帶著疑問看向阿姨，“阿姨，這是什麼材質啊？”

“銀的啊，用過去的老錢熔了做的。”阿姨笑著回答，從她鎮定的眼神我知道她沒有說謊。

這更加引起我的好奇心，老錢，不就是銀元嗎，用銀元打簪子，還這麼便宜？我故意裝作不想要的樣子，把簪子放回竹筐說道，“您就別騙我了，現在還哪有老錢兒啊。”

看我不想買了，阿姨有些驚慌，急忙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兩塊銀元，“你看，這不是老錢，就是用老錢打的嘛。”

我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接過阿姨手上的銀元翻看著，只見銀元正面繪著一位清朝皇帝側頭像，反面寫著“sc省造”四個字，可能是長期使用的緣故，兩塊銀元都磨損很厲害。

“阿姨，你這。。”老鵬此時也盯著我手裡的銀元，突然開口說道，我知道他想問阿姨這銀元賣不賣，我裝作摟著使勁按一下他的肩膀，沒讓他說下去。

“阿姨，這老錢兒挺好看的，您咋有這東西。”我把兩塊銀元遞迴阿姨手中，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看向它們。

“當年國民黨兵逃跑路過我們這裡，帶不走，留下來的，不光我有，村裡還有不少呢。”阿姨依舊笑著回答，估計看到生意有轉機，正琢磨怎麼把簪子賣給我呢。

“阿姨，您看這樣行不行，簪子我要，這老錢兒我也挺喜歡，兩樣東西我給您一百五。”我說完看向阿姨，心裡反覆對自己說，只要對方不同意，就立馬走人，再找機會去村裡收，阿姨不是說了嘛，村裡多的是。

阿姨遲疑了一會兒，抬頭對我說道，“小夥子，一百八吧，咱圖一個吉利，你，我也。”

好麼，這老太太，簡直就是個生意精啊，連“你，我也”都知道，不去練攤兒真是可惜了，我心裡想著，卻還得裝作一副買賣兩可的樣子。

“阿姨，要不一百六，你順，我也順。”我還了一嘴價兒，等待阿姨下一步動靜。其實從上次買賣“大清宣三”銀元我就知道，現在市場上銀元沒有低於大幾百的，好的甚至要幾千上萬，如果真能一百八買，我心裡也樂開了花，可這做生意，你越給錢痛快，他越覺得要的便宜了，非得殺上幾個回合才踏實，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上趕著不是買賣”，這就是生意場的規則吧。

阿姨攥著銀元不說話，似乎心裡在盤算著什麼，眼睛偶爾瞟向我，正巧這時哨所的軍用卡車到了，師傅在村口招呼我們，我攬一把老鵬的肩膀，“阿姨，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回頭再說。”說完便頭也不回往村口走去。

看到我真的要走，阿姨急忙跟上來，“小夥子，一百六，就一百六，賣給你了。”這下正中我的下懷，我轉過身準備掏錢。

“不過咱可說好了啊，一百六，一個簪子，一個老錢兒，可不是兩個老錢兒。”阿姨見我轉身掏錢，馬上接著說道。

老太太啊，老太太，您那傣族人民淳樸的勁兒哪去了，都被市場經濟消化了嗎，我心裡想著，不由苦笑一下。不過阿姨說的沒錯，可能光想著銀元即將到手，我太激動了，也忽略了阿姨手上有兩塊兒銀元這個細節，一百六想把兩塊兒銀元都拿到手，的確不厚道。

不過這雁過哪有留毛的，既然能買到一塊兒，哪有留下另一塊兒的道理，我琢磨一下，對阿姨說道，“阿姨，這樣兒，二百整著，兩塊老錢兒我都要了，要不然，咱就回來再說，您看那邊車還等我們呢。”

“行，二百就二百吧。”阿姨低頭想了一下，說著把簪子和銀元遞過來，但卻沒有鬆手，眼睛始終盯著我的錢包，我趕緊從錢包拿出二百塊錢遞給阿姨，抓過銀元和簪子，朝村口跑去。我倒不怕老人家反悔，是急著讓師傅給掌掌眼，要是這老錢兒真值錢，回來的時候再去村裡多收些，摟草打兔子，也算做成一筆生意。

“跑哪去了，氣喘吁吁的。”見我們過來，師傅嗔怪一句，“跟擁軍辦的同志商量過了，一會兒咱們開車上去，你朝亮叔也坐咱們車，趕緊開車去吧。”

去哨所的路上，我把在村裡買銀元的經過和師傅說了，並把兩塊兒銀元交給師傅看。本來考慮朝亮叔在車上不方便，我想再找機會和師傅說，可是考慮到了哨所人多，會更不方便，離開馬頭灣再折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考慮再三，借車上這會空當說，是最合適不過的。

師傅接過銀元看了看，“嗯，這筆生意賺了一千塊，不錯。”

才賺了一千塊啊，摺合到一塊兒銀元才賺幾百塊錢，比起大清宣三可差遠了，我心裡難免有些失落，又不好意思對師傅說起。

師傅接著說道，“這叫四川盧比，晚晴至民國時期流行於康藏地區，是雪區鑄造的地方性銀元，你看它的正面繪光緒皇帝側頭像，背面鑄中文‘sc省造’，與印度盧比正面繪英王側面頭像，背面鑄英文‘印度盧比’相似，說明它最早是為抵制印度盧比而仿製的。”

“按其歷史可分為四期，一期鑄造於晚晴，含銀九成，二期鑄造於民國成立至1916年前後，含銀七成，三期鑄造於193o年前後至抗戰前夕，含銀六成，四期鑄造於抗戰期間，含銀不足五成。目前的市場價值，也是一期最貴，好品相能到萬元以上，二期在五千元左右，三期也就在幾百塊錢，四期更便宜。”

聽完師傅的介紹，我笑著撓撓頭，“師傅，你說我這兩塊兒會不會是一期的啊，二期的也行啊。”雖然師傅已經對這兩塊兒銀元定了價位，我還是抱有僥倖心理。

“你小子，做美夢吧。”師傅笑著用手指點點我，“一、二期光緒頭像豐滿，三、四期光緒頭像瘦長，從這一點上說，你拿的這兩塊兒該屬三、四期，但四期盧比花飾粗糙，你拿的這兩塊兒花飾清晰，應該是三期盧比。如果老太太說法屬實，當是當年駐滇的國民黨第二十六軍潰逃時所留。”

“哦，”聽完師傅的解釋我點點頭，“師傅，回來時如果時間充足，我想去村裡再收一些，利薄，量大也行啊，也算又做成一筆買賣。”

“可以，正好我有一個朋友專注於地方銀元，收的多了可以送到他那裡去。”師傅很贊成我的想法，朝我點了點頭。

五華里山路雖然崎嶇，但也很快就過去，二十分鐘不到我們就已抵達哨所。一路上鄭姨始終緊抱骨灰盒，看向窗外，對我們談論的事情不插一言。朝亮叔倒是很感興趣，還問了師傅幾個關於銀元收藏的問題，現在全民收藏熱，中老年人更是收藏主力軍，估計朝亮叔平時也關注這方面訊息。

“嫂子，咱們到了，哨所的官兵在門口迎接咱們呢。”我們的車跟隨軍用卡車停在哨所門口，師傅輕輕拍拍正望著窗外出神的鄭姨，提醒她我們到了。

“哦”鄭姨回應一句，收回目光盯向骨灰盒，“小，咱們來看爸爸了。”說完也不理還在車上的我們，徑自下了車。

“師傅，自從離開阿爾蘇，鄭姨總是魂不守舍的，別再生了病。”看到鄭姨這般模樣，我們既心疼，又擔心。

“嗯，我也擔心，你和小鵬陪著嫂子，一步也不許遠離。”師傅說著也和朝亮叔下了車。

哨所門口簡單歡迎儀式後，由連指導員帶領大家參觀哨所及連隊歷史展覽館，每到一個地方，鄭姨都要自言自語跟小哥說上幾句話，都是“小，爸爸在這裡住過”“爸爸在這裡站過崗”一類，說話時眼睛痴痴得望著骨灰盒，面帶微笑，就像跟孩子說話一般。

這下不光我們，就連永軍叔的戰友們也擔心起來，不知不覺參觀隊伍變成了以鄭姨為中心，大家都簇擁在兩側，生怕鄭姨想不開，出一點兒閃失。指導員也叫來軍醫，緊隨我們隊伍，寸步不離。

參觀的最後一站是哨所瞭望臺，在那裡可以用望遠鏡看到當年的戰役的前線。上了望臺前，師傅悄悄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和老鵬緊貼鄭姨兩側，用手輕輕架住鄭姨的胳膊。

我突然感覺到鄭姨的身子在抖，而且抖得越來越厲害，我和老鵬同時轉頭看向鄭姨，現此時鄭姨已滿臉是淚。

“永軍！永軍！你看到我了嗎，你看到小了嗎！永軍！。。”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山谷，也著實嚇了我們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集中在鄭姨身上，整個瞭望臺瞬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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