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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前為我,不過現在不為了。”

十餘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葉餘生卻毫無睏意,機艙內燈光暗淡,周圍的乘客都進入了平穩的夢鄉。她靠在座位上,用一條綠色毛毯蓋住自身,目光始終望著正前方的小螢幕,上面顯示著B市到羅馬的航行距離。

綠色的航線看似短暫,卻跨越著半球。她眼睜睜望著螢幕上的飛機圖示在緩慢移動,意味著她和他越來越遙遠。

抵達羅馬機場後,冷空氣令她下意識地收緊大衣的領子。拖動著行李箱,一步步走外走,走著走著,原本努力剋制住的眼淚,隨步伐而慢慢流下、洶湧。前塵往事,盡數揮別。

她走進機場洗手間,取出手機卡,在舉手扔進垃圾桶的那一瞬,她停頓數秒,腦子裡回想起他在電話裡對她說的那句,“你不在的這十幾年裡,我每天都過得太委屈了。”

“再見了,臨樹。”她低低地念著,第一次有勇氣這樣喚他。

出口站著許多前來接機的人,她根本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舉著一個寫上她中文名字的牌子在等她。

“MissYe!”池之譽揮動著接機牌喊道。

她望過去,遲疑了數秒才走上前,勉強地露出笑容:“池醫生,你怎麼知道我的航班?”許久不見,池之譽還是老樣子,穿件灰色夾克,神情卻緊張無比。

“我終於等到你了啊!長話短說,先去辦理託運,你得馬上回去。”池之譽接過行李箱,不多作解釋,急匆匆往值機臺走去。

“你讓我馬上回國?連機票都訂好了?!”她詫異,站在原地也不走。

池之譽於心不忍地說:“我跟你說件事,不過你要保持冷靜,聽我把話說話。我從巴黎飛來羅馬,在這兒攔住你,是因為你朋友姜雲楨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她以前寄茶葉來診所,國際快遞單上收件人寫的是我的電話號碼,所以才找到我。因為事發突然,她拜託我務必要趕上這趟航班,送你回國。”

“阿姜出什麼事了?”她第一反應想到的是阿姜。

池之譽搖搖頭,長嘆一聲,說:“你的電話一直關機,再晚一點,你要是走出這個機場,我就真沒辦法找到你了......任臨樹,他墜滑翔傘了,目前,還在搜尋,生死下落不明......”

末了的這句話,對葉餘生而言,如同五雷轟頂,她雙手緊緊抓住池之譽,撕裂般地大吼:“你在胡說些什麼!”但心裡明知池之譽不會開這種玩笑。

“MissYe,你必須冷靜,跟我走。我會陪你回國,也許情況沒有那麼壞,數千人進山搜尋,相信很快就會找到他。他需要你,你想想,他此時最想見的人,是你啊!”池之譽像瞭解她和任臨樹的故事一樣。

來不及悲痛,她只想要馬上見到他,還有太多的話要講,她一把搶過池之譽的手機,撥打任臨樹的電話,一次次都是無法接通。再給阿姜打去電話,只聽電話那端,急得快瘋掉的阿姜,夾著哭腔道:“葉餘生,你給我滾回來,你再不回來,這輩子都不用見他了......”

“池醫生,我們去辦託運。”她閉上眼睛,眼淚迅速滾落。這種瞬間的平靜,讓池之譽感到擔憂。

最近的航班,也只有羅馬直飛國內S市的,再從S市轉機去B市。又一次進入漫長的飛行,她心中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他絕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活著。她的心被他拎起,完全感受不到周圍的人存在。

在飛機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般難熬,池之譽見她也不休息,勸說:“你這樣高度緊張的狀態,等到了山裡,怎麼去找他?閉上眼睛睡會兒,降落時我喊你。”

她置若罔聞,哪裡還有睡意,神經繃得快斷了。

“我也不希望任先生有事,他一個月前電話找過我。”池之譽說。

“他找你做什麼?”

“為我心理診所被查封的事向我道歉,也主動和我談了與你的感情。他大概想不明白你為何不接受她,我告訴他慢慢來,需要時間。你是不是因為周得晚的死,耿耿於懷?”

“這佔一部分原因。你對他說了?”

“我所想到的,能讓你拒絕他的最主要的兩個原因,一個是周得晚的死,另一個就是你們之間的懸殊。但最關鍵是第一個,你克服不了你心中的負罪感,你甚至因此放棄心愛的心理系碩士學位、事業和前途。”

“也許一天不瞭解周得晚的真相,我永遠都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可現在他生死未卜,只要他活著我願意接受一切條件。”她說。

“周得晚是我接觸過,最完美的抑鬱症患者。作為女性,她太完美了,但她永遠都鬱鬱寡歡,每一次見面,我只有和她談起任先生,她才會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神采飛揚、精神奕奕、笑聲就沒斷過。後來任先生就成了我和周得晚之間,最主要的話題。任先生是為救她,才和她訂婚的。”

“連你都說周得晚完美,也許他真動心了呢,又沒人拿到架在他脖子上。我沒有想太遙遠的事,也不去想會不會在一起,但,我不想再分開了。生死都不要再把我們分開。”她慢慢地說。

凌晨兩點,飛機降落在S市的機場,意味著距離任臨樹出事,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十多個小時。為了能爭分奪秒地回到B市,最終聯絡到一架物流公司的貨機,她彷彿抓住了一線生機,哀求著工作人員:“我家人有危險,懇求你通融,我要去救他,我求你們帶上我。”

她虧欠他的,實在太多了。

最終,池之譽留下來等清晨的航班,而她跟隨貨機飛往B市,阿姜在機場接她。

她擠在一堆貨物中,用力擦拭淚水,這一生哭得夠多了,她不想再哭了。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他們之間發生的每一個片段,不停地在她心裡重複。漸漸地,她感到巨大的眩暈感襲來。臨樹,你一定要平安無事。我不要再為你哭你知道嗎?你這次架子有點大,上千人都在找你,我也來了,等我們見面後,你要用力給我一個擁抱。

一個半小時後,終於到達B市。她繞了半個地球,還是回到之前出發的地點,再次和阿姜碰面。匆匆上車,趕往北山。一路上,阿姜的話,格外多,似乎不將葉餘生的心扎得痛痛的不罷休。

“幸好我保留了寄包裹給你的快遞底單,才想方設法聯絡上池之譽,不然,我都不敢往下想。我真後悔死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他你去羅馬的事,我就應該一早就說,等你上飛機再說,真是太遲了!也許早點說,他就會去機場追你,也不會去北山飛滑翔傘了。”阿姜的手機響個不停,也懶得接,“媒體全炸開鍋了。這是事發後的第二夜,救援的黃金時間眼看就要過了,生還的機率不斷變小。你後悔嗎,葉餘生,他要是死了,你們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啊!”

她心如刀絞。更恨自己的怯弱、虛偽、惶恐,還對他說出那麼多口是心非無情的話。

臨樹,我要你活著。我們要活在愛裡,與愛一樣久。

“連周深信都親自去北山找他,所有人都去了,我從未見過這麼大力量的搜尋。可是,你知道嗎,那個趙裁,居然連訃告都擬好了,簡直冷血,這次徹徹底底看透趙裁的真面孔。也只有在死亡面前,才會看清楚,你究竟有多愛一個人。”阿姜說。

“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她靜靜地望著窗外黑暗的長夜,這一刻,似乎不再生出害怕,他在哪兒,她就在哪兒,如此想,也不害怕他是死是生。從此往後,生則同生,四則同死,再也不用害怕生死別離了。北山林場,燈火通明。警車和消防車閃著燈,原本草木四生的一塊山地被人踏成路,數百人守在空地上,天上飄著孔明燈,是千樹殘障員工無法進山搜救,所以在這裡點燃一盞盞孔明燈,為任臨樹祈福。

葉餘生緩慢朝通往深山的路走去,這時,一支穿橙色搜救服的小分隊,下山回來,她衝上前,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問:“找到他了嗎?”

救援人員無力地搖搖頭,說:“我們這支隊搜了懸崖和水潭,別說找到人,就連滑翔傘的殘片都沒見到。只能等天亮之後再進山了。”

她鬆開手,從救援人員那拿了兩個手電筒,繼續往山裡走。被阿姜一把抱住,說服她:“你不能進山,北山地勢複雜,有的山還是原始森林狀態,從沒有人煙蹤跡,你這樣進去救不了他,反而弄得大家還要去找你。你聽話,救他的事交給專業的救援人來做,你就留在這兒等他。”

“阿姜,你別攔我,我要去找他。”她的心如同飄到山林深處,在呼喚他。

杜宴清正好趕來,緊緊把她往回抱,勒令的口吻道:“你現在進去就等於是送死!我不能看你白白送死!”

她一言不發,也一動不動。

“別做無用功了,他有幾條命能活著回來?我看你,還是準備準備,給他哭喪吧,或許這才是你能為他做的事。”趙裁出現,嘲弄地說。

“趙裁,我警告你,再烏鴉嘴你信不信我打爛你的牙!給我滾!”杜宴清指著趙裁的鼻子,呵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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