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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已經被斬斷,只有殺出重圍才能活命。

夜垂八荒,朔風如刀,每一片風的絲縷劃過臉畔,都是鑽筋斗骨的凌遲。

近在咫尺的城,再也回不去了,城牆上的燈太遙遠,無法照亮腳下的路。先前絳年還在慶幸:“就快到了,咱們有救了”。可是越平靜,暗處蘊藏的風暴便越洶湧。

巨大的雲翳飄散後,天上露出一彎小月。有清輝灑落下來,曠野上隱約浮起微茫,連綿起伏,星羅棋佈,那是刀尖上的寒光。

刃餘猛地勒住韁繩,拔轉馬頭,向唯一的開闊處狂奔而去。幾乎是一霎,身後響起嘶吼:“他孃的……快追,別讓他們跑了!”

馬馱著兩個人,即便是名駒,此刻也疲於應對。他奮力揚鞭,希望快點、再快點。一手背過來,扶住妻子的腰,彷彿這樣能減輕她的負擔。

風聲在耳邊低徊幽咽,他偏過頭問:“絳年,堅持得住嗎?”

月下的嬌妻雙眼灼灼,她說:“我沒事,孩子也沒事。”

是的,絳年臨盆在即,如果不是父喪不得不出城,她現在應該在溫暖的香閨裡,執著於她的那點小細膩,小瑣碎。可是一切早有預謀,從煙雨洲到長淵,一夜間似乎整個雲浮大陸都在追殺他們。隨行的扈從死光了,最後只剩他們。蒼梧城就在眼前,卻有家不能回。

身後的雙臂緊緊抱住他,“鳴鏑①發出去了,城裡接到訊息會來救我們的。”

這已經是最後的希望了。

追殺他們的兩路人馬匯合,戰線越拉越長。絳年回頭看了眼,那黑黝黝的馬隊如鷹張開的兩翼,在暗夜下兇相畢露。

身後箭嘯聲四起,點燃的雁翎噗噗落在兩側,幾次三番追趕上來,終還是棋差一著。他囑咐絳年放低身子,“你有沒有受傷?”

她說沒有。

他鬆了口氣,“前面是雪域,到了那裡就能想辦法甩掉他們。”

絳年嗯了聲,鼻音裡帶著哭腔。

他心頭髮沉,往日叱吒風雲的岳家少主,今日竟落得亡命千里。可他來不及唏噓這從天而降的逼仄和兇險,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慢慢顯現的銀色山巒上。

絳年的十指對扣著,暖袖早就丟了,一雙手暴露在冰天雪地裡,凍得皮肉腫脹。他什麼都做不了,唯有緊緊覆蓋在那裸露的面板上,試圖溫暖她。

她的臉在他背上輾轉,倚靠的力量越來越沉重,隔一會兒就問他:“刃餘,還要多久?”

他只說快了,她懷著孩子,在馬背上這樣顛躓,對她是怎樣的傷害,他心裡明白。

他微微哽咽,曾經許她的安定靜好,都成了空談。他說:“對不起,我害了你。”

馬蹄濺起的雪沫子落在眼睫上,她眨了眨眼,用盡力氣平穩氣息:“自我跟你那天起,就註定生死相依。”

他心頭反倒平靜下來,這些天經歷過無數場戰鬥,他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長淵岳家創立門派,至今已逾百年,三刀六洞的時代他經歷過。以一己之力迎戰追兵,不說退敵,替她爭取時間總還可以。

他下意識握了握她的手,“我拖住他們,你帶上牟尼神璧先走。”

她顫抖著喘息:“我不會生火,就算先走,最後也是凍死,倒不如夫妻在一處。”

她確實什麼也不會,萬戶侯府的大小姐,名滿天下的不單是那張臉,還有這雙柔豔的手。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讓她一個人進入雪域,只有死路一條。

她貼著他,輕輕哭起來:“刃餘,咱們一起走。”如果他現在下馬,就真的一個都逃不掉了。

她戀戀不捨,他也沒有辦法。橫下一條心來,至多不過死在一起,便再也不提讓她先走的話了。

長淵以北的這片雪域沒有名字,傳說山裡有兇獸,千百年來很少有人踏足。其實兇獸再兇,哪裡及人心黑暗,走投無路時,也許是救命的法門。他策馬奔進入口,常年不化的積雪填平道路,形成冰川,那彎弦月就掛在巍峨矗立的兩山之間,映照蜿蜒的幽谷,極具詭異別緻的風味。

身後追兵可能猶豫了下,並沒有立刻衝進來,那些來路不明的烏合之眾雖然貪婪,但更惜命。

他帶著她一步步向前,她沉默了很久,無端讓他害怕。

他喚她:“絳年,我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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