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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五月下了一場大雪,天氣乍暖還寒,恰好可以緩和一下全球氣候變暖。在瑞士美人根山谷裡,大自然女神披上了潔白的大衣。在潔淨無瑕的外衣上,隨處可見幾叢膽大斗寒的小花,幾隻毛茸茸的小動物在雪地上嘰嘰咕咕地嬉耍。一些野山雀婉轉甜美的歌吟猶如小提琴和雙簧管同臺獻藝。當然,天氣大幕已經高高掛起,舞臺上就差聖誕老人以及跟在他身後的那群淘氣鬼,這必是歡天喜地的世界。所有這些場景都是為了讓這個舞臺呈現出一種令人難忘的美麗與純潔,渾然蛻變為迪士尼樂園。然而,對於偵探小說的愛好者來說,這一切美景稍縱即逝,因為偵探小說總是鮮血淋漓,令人毛骨悚然的。果不其然,突然間,雪地上冒起一團臭氣熏天的黑煙,毫無疑問煙雲中含有致癌物質,只見一輛髒兮兮的大型鏟雪車用它那攻無不克的剷鬥將一片片潔白的雪衣、毛茸茸的動物和雙簧管音樂一路清除殆盡。

這簡直是一幅戰勝大自然的寓意深刻的諷刺畫,只見鏟雪車為一輛消防車開道,發出刺耳的吱吱嘎嘎的金屬噪音,朝著瑞士貝克街旅館行進。這家旅館營造出熱熱鬧鬧的氛圍,還有無線網路,願意接待孩子和寵物。它坐落在瑞士伯爾尼州美人根山谷高地上。

大雪封山,此地與外界已經隔絕了四天。

波塞冬中尉駕駛著他那嶄新的火紅的消防車,臉上洋溢著自豪感,首先是因為他與海神波塞冬同名,級別至高無上,其次還因為其使命使他身價倍增:他跑遍全州,將一個個小山村從封山大雪中解救出來。所到之處都被當作解放者來歡迎,山民們為他舉辦民間舞會,把那些堆雪人設路障的“幫兇們”當德軍奸細一樣推了光頭……

當天的日程安排在貝克街旅館,一場大雪崩掩埋了旅店,店中有十幾位前來參加夏洛克·福爾摩斯研討會的學者。

“一個個都是冷藏的精英大腦?好極了!”波塞冬中尉想,他曾有三次未能透過初中畢業考試的痛苦經歷,對學校老師難免耿耿於懷。

“經過三天冷凍,肌肉勢必萎縮,恐怕就不那麼會刁難別人了吧。”波塞冬冷笑道,不由鼓一鼓二頭肌和側三角肌。

駕駛室皮座上,坐在波塞冬身邊的是一個矮胖男子,只見他挺著大肚皮,鬍子拉碴,顯得憂心忡忡,侷促不安,他叫路易吉·里加特利,就是貝克街旅館的經理。他為什麼焦慮呢?原來是這樣的:

三天前,酒店接待了一批研究福學的專家學者,所謂“福學”,這門學問就是研究華生醫生寫的有關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筆記。

貝克街旅店離萊辛巴赫瀑布(1)不遠,是福爾摩斯與其宿敵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2)生死決鬥之處。旅店經理路易吉為此感到不勝榮幸,因此竭盡全力保證週末聚會圓滿成功。但往往命運多舛,事與願違。幾個小時之內,猶如齒輪掉鏈,形勢急轉直下:一場雪災突然爆發了。

旅客們討厭極了,沒完沒了地提出苛求,經理的親生兒子本應擔任夜班經理的工作,可總有午夜過後擅離職守的情況,旅客就說後半夜找不到值班經理。路易吉呢,因其睿智而享譽全州,覺得冒著暴風雪連夜開雪鐵龍2CV轎車離開酒店顯然是明智之舉,何況有報道稱他這人“神機妙算,大智若愚”。後來,有人在早上看到他的車一頭栽進一個大雪堆裡,英明的大師用了兩天時間才慢慢解凍,這一切他兒子都看在眼裡。而他兒子那天發現飄第一片雪花時還躺在床上呢。因此,路易吉·里加特利這次回到旅館時有一種撕心裂肺的負罪感,其罪過就好像大風暴來臨時船長棄船而逃一樣。那些被他遺棄的旅客們只好聽天由命了。救災人員抵達現場後費了幾個小時才清理出建在雄關險道上的小旅館入口。旅館建築兼有奧地利別墅、法國朗德地區民居和希臘時代的風格,這座傑作居然出自一位身在精神病院的地方藝術家之手,因此頗受精神病院裡的地方藝術愛好者的普遍好評。波塞冬中尉現在正準備跨進建築傑作的門檻。這一步是莊嚴隆重的,他將有特權打通禁區。大家會歡迎他,為他歡呼,甚至可能為他發放畢業證書。但是,正當他下狠心抓緊操縱把手時,他的大腦黑洞深處卻發出了咯噔一聲的警報。如果是往常,應該會聽到即將得救的人們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歡呼,極度興奮的狂歡,當然,這樣的反應無可厚非,可以理解。可是相反,裡面毫無動靜。這真有點令人失望,更是一種不祥之兆。裡面一片死靜,一片沉寂,就是這麼回事。

與會者肯定在旅館內,里加特利如是說。但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難道是一場聾啞人的研討會?裡面沒有動靜呀。”下士弗利波試探著說,因為他覺得一分鐘也不容浪費了。

大門被卡住了?必須強行開啟。大門是仿建了中世紀城那種硬木大門?必須炸開。沒有炸藥啊?那好吧,既然大家都主張另想辦法,波塞冬便決定大顯身手。老闆路易吉·里加特利心疼自己的旅館,試圖懇請中尉手下留情,並許諾用一根珍藏一年的義大利奧斯塔火腿為贈,但波塞冬既不受賄也不愛吃肉。後來只好主隨客便,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用消防車推開大門,除此別無良策。經過一陣破門而入的噼裡啪啦聲、吱吱嘎嘎聲和稀里嘩啦聲之後,波塞冬、弗利波和里加特利進入了洞開的酒店大門,心頭有點進入神聖殿堂那種誠惶誠恐的感覺。

“黑咕隆咚的,”弗利波下士剛剛出道,難免少見多怪。

“有人嗎?”里加特利問道,他想再次提出異議。

“沒人回答。”弗利波說,還是覺得很奇怪。

“這就怪了,”波塞冬說著走近一堵有紅色花紋的牆。

“真不賴,這些紅色的線條,”弗利波對壁畫頗為欣賞,“一看就有特色。”

“這不是畫,”里加特利糾正道。

“這是血跡,”波塞冬證實道。

“啊,這個,裝飾畫嘛,有情趣,有色彩,”弗利波斷定。

“最好叫警察,”波塞冬貼近凝固的血跡觀察道。

“還是您說得對,”弗利波連忙改口附和道。

“叫雷斯垂德探長,是一位朋友,”里加特利也附和道。

“不必了,我不請自來,”忽然傳來第三者的聲音,還是附和的口氣。

既然情況嚴重,大家又眾口一詞,波塞冬中尉在消防尖兵訓練中養成的膽大包天、當機立斷的勁頭上來了,不由轉過身去。

新來的人身高超過一米八,因為身材消瘦益發顯得高大。他目光敏銳,炯炯有神,鷹鉤秀鼻,呈現出如臨大敵和斬釘截鐵的神態。他的方下巴也很突出,說明他是一個絕不手軟的人。總而言之,也是機緣巧合,完全符合《血字的研究》中華生大夫對福爾摩斯的外貌描寫。

“雷斯垂德探長!”里加特利熱情洋溢地說,“我們得救了!”

“您怎麼……”波塞冬中尉正盯住血跡看,漫不經心地說。

“您不需要我?”探長說,口氣冷淡。

“不,不過……您怎麼知道……?神出鬼沒呀!”

“得,得,您盡會忽悠我。”

“我們正要給您打電話!”里加特利嚷嚷解圍。“真有點超乎自然!”

“饒了我吧,親愛的路易吉,你們是瞎胡鬧。您多少次要我冷靜觀察事實。還記得嗎?我們的大師在《布魯斯—帕廷頓計劃》案件中對大家說的至理名言:‘如果其他的所有假設都歸於失敗,那麼剩下的那個假設不管怎樣不可能,就應該是繼續追蹤的事實。’因此,如果說我的到來毫無超自然的神秘,也不是你們打電話叫來的,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里加特利慾言又止。

“再動動腦筋!要是你們不叫我,那是因為……”

“我能參與一下嗎?”弗利波說。

“那麼您呢,中尉,您有主意了嗎?”雷斯垂德探長說。

“我不明白……”

“我嘛,告訴我答案吧,”弗利波說。

“你們讓我失望,先生們。這其實很簡單:如果你們不叫我,那就是因為有其他人已經幹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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