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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鳶拿到了瓜州別業的文書後, 將銀子給了遲雪莊,隨後便自己將文書收了起來。

說來也巧, 遲雪莊買的這處別業竟是他們的熟人——周嶸家的。

周嶸的父親是揚州府同知, 而揚州府同知的設立原本就是為專駐瓜州,督捕江海盜賊的,所以周家原本是住在瓜州的官衙裡, 後來因洲上四面環水, 沒有高樓酒肆,生活很不便利, 因此周同知便在附近置辦了一處別業裡。緊鄰巡檢司和龍王廟, 地方十分僻靜。

再後來周同知在揚州府城買了宅子, 又將父母妻兒遷進府城, 別業裡便只留了侍妾。

現在周家找了門路想要進京, 揚州府城的宅園自然要先留著,但瓜州那邊原本就是侍妾住的,地方又不如府城裡豪華方便, 因此便打算早早將其換成銀子。

一來日後如果事成,家人進京時再臨時處理, 免不了會被人壓價。二來不管事情能不能辦好,手裡備些金銀總是沒錯的。但因價高,不太好出手,正好讓遲雪莊給遇到,讓貼身小廝找了人去買了下來。

遲雪莊做事十分謹慎, 並沒有驚動周嶸。

齊鳶更是天性多疑,尤其是聽齊二老爺將家中藏畫送給錢知府後, 他更是對二房充滿了警惕, 只肯用自己信得過的幾個下人。至於別業那邊, 仍讓遲雪莊代為打理著。

如此一來,倆人每隔兩日便要小聚一番。乃園山下有處茶肆書館,位置不錯,一樓可以買書看書,二樓可以飲茶消遣。

齊鳶便跟遲雪莊在茶肆見面,齊鳶會將褚若貞留給自己的四書題一起帶下山,與遲雪莊探討。遲雪莊則會帶些書箋錦袋之類相贈。

“我看你上次給縣尊大人的拜帖用的是蘇箋。”遲雪莊偶爾還會提醒他,“現在民間富戶往來的請帖些都是用五色蠟箋了,你若是顧及洪知縣的官聲,至少也得用個羅紋箋才合禮。”

齊鳶的確沒想過這一層,只是吃驚:“現在拜帖的規格都這樣高嗎?”

遲雪莊只看著他笑:“原也不是這樣的,只不過現在眾人奢僭成風。你若不投時好,遇到賞識你的人還好,若是遇到心思小的,未免給自己招惹不快。我聽叔父說現在也就只有京城,因在天子腳下,監管得嚴,所以服飾日用都少有僭越。不像我們蘇揚一帶,女子喜帶男子之冠,男子也朱裙畫褲。”

齊鳶暗暗點頭。揚州的風俗的確跟京城相差很大,他如今在揚州已經待了月餘,仍有許多地方不太適應。

至於男子穿“朱裙畫褲”倒是讓他想起了山莊上的那件嫁衣。

齊鳶心裡疑問,又知遲雪莊聰慧寬厚,因此直接問了出來。

遲雪莊卻失笑道:“你怎麼能連這個都不記得了?那不還是你鬧著要的?”

齊鳶好奇道:“我要這來做什麼?那身量也不像是我穿的啊?”說到這又想起姓謝的調侃他那句,不由問道,“那是我給別人穿的?還是我穿的?”

他茫然地抬頭,遲雪莊卻微微漲紅了臉。

“給我們穿的。”遲雪莊道,“原本大家要哄你穿,給大家當新媳婦兒。你非不願意,覺得新郎才威風,也不知從哪兒弄了件大的嫁衣,讓我們輪流當新娘子,蓋著蓋頭,被你用大紅綢布牽著走。”

齊鳶:“……”

“這不過是兩年前的事兒,”遲雪莊一邊笑著,一邊看著他道,“你這記性怎麼時好時壞,該記得不記得,不改記得倒是都記住了。”

齊鳶輕咳了一聲,低頭去翻書:“什麼叫該記得不記得,現在讀書才是要緊的呢。”

遲雪莊抿嘴笑笑,也低頭看書。

春日花開,繁花弱柳,書館的窗戶大開,微風吹拂進來。書頁上的字雀躍跳動,個個都不安分,遲雪莊讀不進去,總忍不住抬頭看齊鳶。

“怎麼?”齊鳶問,“是哪裡有疑問嗎?”

遲雪莊對四書已經十分精通,文章也做的中規中矩。若挑缺點,也只是文章雖句法體面,卻少些議論慷慨。

想來時遲小少爺自幼順風順水,家中叔父又在朝為官仕途坦蕩,因此沒什麼不平之處罷了。

齊鳶知道遲雪莊十分聰明,便有意點撥他如何將見識拔高一些。

幾次下來,遲雪莊的文章立意果真比之前開闊了許多。

齊鳶這次也當遲雪莊是遇到了疑惑之處,湊過去瞧。遲雪莊的書頁卻始終沒動過。

他疑惑地抬頭,遲雪莊已經低下頭去磨墨,低聲道:“這裡太吵了,要不去我家看書?我新佈置了一處書軒。”

齊鳶搖頭:“從這裡去你家,一去一回就要耽誤半日,還在在這裡吧。”

遲雪莊道:“鬧市如何能讀書?這吵吵嚷嚷地,鬧得人心慌。”

“哪裡就不能讀書了。”齊鳶笑了笑,“你可聽說過終南僧?

終南僧在林中苦修,修習佛法,用功三十年。後來就有和尚來找,問‘汝習靜久矣,同去長安柳街一行。\'終南僧自恃用功多年,隨人下山,誰知道一到了煙花柳巷,見了妖麗之物,凡心亂動,三十年功夫白費。”

他言語譏誚,遲雪莊聽得忍不住直笑。

齊鳶也笑道:“這便是‘克治’之道。於鬧市讀書,才更能淬鍊心思。遲兄你府試還沒過,還是該安心讀書,不要凡心亂動才對。”

遲雪莊猛地怔住,心裡驚慌片刻,懷疑齊鳶看出了什麼。

但當他抬眼去看齊鳶時,後者卻只笑著,動靜從容,目光清明坦然,彷彿只是隨口一說。

三月份眨眼便過,遲雪莊起初隔兩日就能跟齊鳶聚聚,後來離著府試越來越近,齊鳶要認真備考,下山的時間就越來越晚了,甚至後來幾次,齊鳶並不陪他在雅間品茗讀書,而是帶著小廝一頭扎進一樓的書堆裡,挑挑選選。

遲雪莊心中不免失落,揚州府試從四月二十開始考,因揚州生童多,因此每天只考兩縣。江都縣的府試被安排在最後,是四月二十五那天。

他原想著,府試之前自己都有藉口光明正大的單獨跟齊鳶相處,撇開王寬他們。可是現在齊鳶五六天下山一趟,心思又都在書上,這就叫他心裡患得患失的。

一會兒懷疑是不是否哪裡做得不妥,惹了齊鳶厭煩,一會兒看齊鳶的樣子也不像對自己有防備,自己偶爾試探著讓齊鳶做點事,又或者學王寬他們與齊鳶勾肩搭背,齊鳶也沒有避開的意思。

這樣一比,齊鳶又像是真得在忙,顧不上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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