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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淳熙三年六月,上饒鵝湖寺澄心亭。

今日的天氣有些異樣,雖然剛入初夏時分,卻已有了盛夏的蒸蒸氣象。長天碧洗,烈日當空,無遮無攔,任憑熾熱如焰的日光拋灑下來。然而在西邊天盡處卻有黑雲麇集,隱隱有豪雨之勢。

澄心亭其名為閣,實則是個雅緻涼亭,亭內僅有數席之圍。此時閣內已有三人分踞東西兩側,中間一壺清茶、三隻瓷碗。外圍有數十名儒生站開數丈之遠,恭敬地垂手而立,保持著緘默。整個寺院內一片寂靜,唯聞禪林之間蟬鳴陣陣。

亭內並肩而坐的兩人,年紀均在三十多歲。年長者面色素淨、長髯飄逸,雖身著儒服,卻有著道家的清雅風骨,整個人端跪席上,儼然仙山藏雲,深斂若壑;而那年少者面如冠玉、眸含秋水,頎長的身軀極為洗練,望之如同一柄未曾出鞘,卻已然鋒芒畢露的凌厲長劍。

而在他們對面的,是個四十多歲、臉膛微黑的中年男子,面相生得有些古怪,闊鼻厚唇,下巴卻很平鈍,是相書上說的那種“任情”之人,那種人往往都專注得可怕。他跪得一絲不苟,表情無喜無悲,像是一塊橫亙在二人面前的頑石,不移,亦不動。

“今日鵝湖之會,能與名滿天下的陸氏兄弟坐而論道,實是朱熹的榮幸。”黑臉男子略欠了欠身子,雙手微微按在兩側桌緣。

陸九齡、陸九淵見他先開了口,也一一回禮,年紀稍長的陸九齡躬身道:“豈敢,晦庵先生是我與舍弟的前輩,閩浙一帶無不慕先生之風。我等今日能蒙不棄,效仿孔丘訪李耳故事,親聆教誨,可謂幸甚。”

朱熹淡淡道:“孔丘雖問禮於李耳,然周禮之興,卻在丘而不在耳。賢昆仲追躡先跡,有此良志,可謂近道矣!”

他的話微綻鋒芒,稍現即回。陸氏兄弟頓覺周身微顫,彷彿剛才被一股無形的浪濤拍入體內,心神俱是一震,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暗暗思忖,莫非這個朱熹真的如傳言所說,已經養出了孟子所言的浩然之氣嗎?

倘若真是如此,這一次鵝湖論道怕是一場苦戰。

但同時也說明,那個流傳已久的傳說是真的……

陸九齡正欲開口應答,忽然聽到寺外傳來一陣長嘯,一下子驚起了林中數十隻飛鳥。旁觀的儒生們面露驚慌,紛紛東張西望,很快一聲大叫自遠及近傳來:

“陸家與人論道,怎能不叫老夫來湊湊熱鬧!”

朱熹頭也不回,略抬眼問道:“是梭山先生?”

陸家是學問世家,陸九韶、陸九齡、陸九淵號稱三陸子之學,陸九韶長年在梭山講學,是以朱熹有此一問。陸九齡苦笑道:“家兄隱行持重,又怎會如此狂誕。這人是我族分家一位長輩,叫陸游,如今在夔州做通判。這位族叔學問不小,只是最喜歡湊熱鬧。不知他哪裡聽來的風聲我們今日與朱兄論道,想來是過來攪局了。”

陸九淵霍然起身,大聲道:“我去勸他回去,理學之事,豈容那老革置喙!”陸九齡道:“你若勸得住,早便勸住了,且先坐下,免得讓朱兄看了笑話。”兄命如父,陸九淵拂了拂袖子,只得悻悻坐下,卻是劍眉緊蹙,顯然氣憤至極。

忽聽見院牆外一陣喧譁,一人朝著澄心亭大步走來,左右三四名沙彌阻攔不住,反被推了個東倒西歪,竟被他直直闖將進來。

這人看年紀有五六十歲,寬肩粗腰,體格高大,行走間不見絲毫頹衰之氣。他頭頂髮髻歪了一半,一頭銀白頭髮幾乎是半披下來,遠遠望去如同一個瘋子,同院內髻穩襟正、冠平巾直的一干儒生形成鮮明對比。

這個老人走到澄心亭前,穩穩站定,把亭內三人掃視了一圈,眼神銳利如刀,陸九淵雖然年少氣盛,被他直視之下,也不免有畏縮之意。朱熹卻面無表情,始終不曾朝這邊望來。

老人穿的是一身官服,只是塵土滿衫,處處俱有磨缺,想來是一路長途跋涉不曾換過。陸九齡拱手道:“叔叔,既然您從蜀中趕來,一路勞頓,何妨先請去禪房沐浴更衣,稍事休憩,再來觀論不遲。這一次論道,少則兩日,多則十天,也不差這一時。”

老人根本不理睬他,自顧自瞪著朱熹的後背看了一陣,然後伸出右手搭在他左肩,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就是朱熹?”

朱熹道:“正是。”

“好朱熹,吃我陸游一拳!”聲音未落,拳風已臨。這一拳猝然發難,毫無徵兆,眼見將轟到朱熹右肩,萬無閃避之理。

這時,紫光乍現,包括陸家兄弟在內,在場之人無不面色大變。

他們看到了生平未有的奇景。

一支筆。

一支紫金毛筆。

這紫金毛筆端方嚴謹,銳氣深斂,通體都被一層微微的紫光籠罩。陸游的拳風一碰到這支筆,倏然發出一陣低沉的爆鳴,紫光劇顫,那看似斷石裂木的一拳居然被這薄薄的光芒彈開了。

陸游不怒反喜,他把拳勢一收,哈哈大笑道:“果不其然,你這傢伙居然自己煉出筆靈來了!那麼再來試試老夫這一拳!”他話音剛落,右拳頓出。朱熹仍舊沒有回頭,那紫筆毫光綻放,比之剛才更盛,幾乎把整個身體都包裹起來。在場之人,無不驚詫萬分,只能傻愣愣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景象。

陸游這一拳挾風裹雷,居然隱隱帶有風波流動。朱熹的紫筆碰到這一拳,又是一陣劇顫,霎時光芒四射。拳頭砸到紫光之上,紫光微微往裡凹了半分,便再不退讓。一拳一筆膠著在了一起,兩者接觸之處噼啪作響。陸游讚道:“好一個浩然正氣!”五指攥緊,手腕偏轉,整個拳勢與剛才的氣勢已大為不同。

尋常人來看,這一拳雄渾凌厲,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強悍武功招數。可在陸氏兄弟眼中,這一拳與剛才相比,少了幾分武道的暴戾,卻蘊藏著幾絲熟悉的文質。

“《漢書》?”

陸九淵疑惑地喃喃道,陸九齡點點頭道:“你也這麼覺得?不知為何,我看到那一拳時,心中不由自主浮現的居然是《漢書》,真是奇妙。”陸九淵緊皺眉頭道:“不錯。拳法與文學,這兩者明明風馬牛不相及,可為何我看到叔叔的拳路,就如同在閱讀《漢書》一般,好生難以索解……”他一向很厭惡這個族叔,總覺得他粗俗不堪,與讀書士子不是一路人,可如今見到陸游的拳法,竟有了讀覽大家名篇的感覺,心中驚詫,如波濤翻卷。

陸九齡輕捋鬍髯,猜測道:“《漢書》向來是以古樸剛健而著稱,也許與叔叔這一拳的風格有所暗合吧……”

這邊拳筆相持了數十息的工夫,拳頭越壓越深,紫筆微顯不支之象,眼看就要被戳破。朱熹露出驚訝之色,他緩緩轉過頭來,盯著陸游道:“你原來是……不,你不是……”陸游笑道:“你若能勝我,我便告訴你!”同時把拳頭的力道又加大了幾分。

“好!”

朱熹雙肩微震,兩道精芒從眼中射出。他頭頂的紫筆陡然漲大了數圈,登時把整個澄心亭籠罩在一個完美的紫光圓球之中。陸氏兄弟立刻覺得身體變得重逾千斤,沉重無比,渾身的骨骼都被壓得咯咯作響,不由得雙手撐在地上,動彈不得。強大的壓力之下,陸游的拳勢也被迫減緩下來,他眉頭一聳:“這筆是什麼來頭,竟有這等能耐?!”朱熹淡淡答道:“算不得什麼能耐,無非是順應天道、理氣體用罷了。”

“理氣體用?”

陸氏兄弟聽了暗暗心驚。這理氣論,本是朱熹一貫主張的,他認為天地之間,先有“理”,後有“氣”,理是形而上者,是萬物運轉的規律;氣是形而下者,是生成萬物的質料。理依氣而生萬物,所以這天地之間,無非只有理、氣二字。

這套理論陸氏兄弟早已熟知,他們請朱熹來鵝湖寺論道,也是想就這個學說進行辯駁。想不到,這個朱熹居然已經把理氣發揮到了這種程度,早已脫離了學術的範疇。這究竟是什麼樣的體用啊!

陸游冷冷哼了一聲:“什麼理氣體用,我看也不過是故弄玄虛。倒要看看我這拳頭,是不是破得開!”他猛一提氣,整條右臂肌肉緊繃,右拳居然硬生生扛住重重壓力,朝著朱熹面門搗去。

朱熹不閃不避,站起身來沉聲道:“天人感應,萬物歸道。在這支筆的範圍之內,我就是理,我就是氣,我就是這天地之間的規矩!”說完這一句話,朱熹的身軀陡然變得高大起來。紫光圈內的壓力立刻發生了逆轉。猝不及防的陸游和陸氏兄弟身子俱都先是一沉,然後飄浮到了半空,好似大地對他們已無任何束縛。

陸游有些惱怒,他之前可從來沒想到過朱熹的領域控制如此強大。他悶哼一聲,在半空轉動腰身,雙拳連連擊出。朱熹不慌不忙,一一閃避。只要在紫光的領域內,他就可以輕鬆改變規則,饒是陸游拳勁再強,也難以碰到他。

陸游連續打出數十拳,全都被朱熹改變了拳勢。澄心亭內一會兒沉滯壅塞,一會兒飄忽無定,他的動作變形得厲害,拳拳落空。陸游暗想這樣下去早晚會被朱熹玩弄於股掌,立刻雙掌猛然一合,一股氣勁噴薄而出。身子藉著這股力量霎時退開了數十步,脫離了紫光的籠罩範圍。朱熹也不緊追,只把圈內的規則恢復正常,慢慢把面如土色的陸九齡和陸九淵重新擱回地面。

看到陸游退開,朱熹站在亭中道:“閣下已經見識到了,可以收手了嗎?”陸游發覺自己頭頂的髮髻已經散開,他索性一把扯下束巾,把頭髮散披下來,大聲道:“這理氣果然不得了,讓我再試試。”朱熹皺了皺眉頭,心想我已留足了面子,這瘋子怎麼還如此糾纏不清。

他生性並不爭強好勝,但卻極為執拗,陸游既然如此逼迫,朱熹自然也不會一味忍讓退縮。他雙袖一拂,如同一塊頑石坐定,對數丈開外的陸游道:“倘若這一次你還攻不進這圈子,便不要妨礙了我與陸家兄弟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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