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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晦兄,你毀冢封筆的罪過,可知錯了嗎?”

陸游的聲音響徹整個葛洪鼎內,這聲音不大,卻震得鼎壁嗡嗡,引起陣陣回聲。

紫陽筆靜靜地懸浮在半空,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和尋常的無主筆靈不同,這一支筆靈被封入寒梅魚書筒的時候,還帶著朱熹的一顆“人心”,所以嚴格來說,這支筆仍舊有著自己的筆冢吏——只不過它的筆冢吏徒有魂魄,卻無形體。

絲絲縷縷的回憶如潮水一樣漫過陸游的意識,千年前的那段往事逐漸清晰起來。陸游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是從彼得和尚身體中甦醒的,所以相貌也與彼得和尚無異,再不是千年之前那個放蕩不羈、虎背闊肩的老頭子。

羅中夏、韋勢然、秦宜等人站在陸游身後,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就連顏政都斂氣收聲。當年筆冢之內的種種秘辛,隨著陸游的記憶蔓延出來,同樣映照於他們腦中。一時眾人無由自明,都看到了筆冢關閉那最後一幕的前因後果。

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熟悉的彼得和尚,而是活生生的傳奇人物陸游陸放翁!這個曾經只在書本里出現的古人,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那種來自歷史的沉重壓力,無論是誰都是難以承受的。

小榕依舊昏迷不醒,但氣色比之前好多了。葛洪鼎的丹火已經徹底消失,她的玄冰之體不再有什麼排斥感。十九把她的衣服重新套好,心情突然覺得有些莫名複雜。這個女孩子,居然是被詠絮筆靈奪舍的筆童,一想到這個,她的惱恨就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憐惜。

紫陽筆和陸游直面相對了片刻,陸游終於輕輕搖了搖頭,嘆息道:“這都快一千年了,老朱你還是一點沒變哪!”這一聲嘆息,裡面包含著極其複雜的情感,有惋惜,有感懷,還有些許的憤懣與無可奈何。

說完這些,他緩緩抬起右手,唇邊吐出一個字:“收。”

聽到這個字,紫陽筆連同那尊巨大的青銅筆架立刻開始急速縮小,很快便變得只有巴掌大小,陸游手一招,它就飛到手裡。陸游一手託著筆架,一手把紫陽筆取下來抓在手中,端詳片刻,便收入袖中——好在彼得和尚穿的是僧袍,倘若換了別人穿著現代裝束,恐怕就是無袖可藏了。

當年陸游離開桃花源之後,依照筆冢主人的指示將七侯一一封印安置。最後一站,就是在這南明山內。他用沈括墨、米芾硯和葛洪丹火做成一個陣局,把紫陽筆鎮壓於此。如今又是他親手把這個局解開,回首千年往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收下紫陽筆,陸游方才回過頭來,注意到身後這一群千年之後的晚輩。彼得和尚平易近人,慈眉善目,而這位陸游雖然眉眼相同,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勢,被他這麼一掃視,眾人都惶惶不敢作聲。顏政忽然想到,彼得和尚入火之前,把金絲眼鏡扔給了自己,連忙又給這位“彼得和尚”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陸游接過眼鏡,好奇地擺弄了幾下,似乎不知道這東西該如何用。顏政大著膽子比畫了一下手勢,陸游遲疑地把眼鏡架到了鼻樑上,看了看四周,顯得很滿意。他就這麼戴著彼得和尚的殘破眼鏡,環顧人群一圈,忽然展顏笑道:“不意還有故人之後在此,真是難得。”

“故人之後……是誰啊?”顏政低著聲音問秦宜,後者也是莫名其妙。

羅中夏發現陸游正盯著自己。他心中大疑,故人之後?難道他說的是我?我們家祖上還跟陸游有過瓜葛?

他正自己胡思亂想著,陸游已經走到他跟前:“渡筆人,我們又見面了。”羅中夏想不到陸游一眼看破自己的體質,只得訕訕道:“正是,讓前輩您取笑了。”

陸游溫言道:“當年你的祖先被我帶出筆冢的時候,還只是個小孩子,如今都傳了這麼多代啦,也是不容易。”

羅家本是小姓,這一支歷經戰亂,能從南宋綿延至今天,也的確是不容易。

陸游又道:“伸出你的手來。”羅中夏只得乖乖伸出手,被陸游握住,心裡忐忑不安。他朝著韋勢然望去,韋勢然卻也是一臉茫然,只做了一個安心的手勢,這讓羅中夏更不放心。

一種奇特的熱感從陸游的手傳遞到羅中夏身上,很快就遍佈四肢百骸,羅中夏覺得這種熱感似乎長著眼睛,把自己從內到外都看了一個通透。陸游眯起眼睛,嘴裡喃喃道:“點睛筆,呵呵,原來這筆如今是在你這裡,很好,很好……”

他之前雖然施展筆通之能,把諸人之筆擺佈出一座筆陣,可他當時轉生初醒,神志矇昧,一切都依本能而行,到如今才算徹底清醒,沉下心來仔細點數一下身邊筆靈。

羅中夏撓撓腦袋,心意稍動,陸游“咦”了一聲,忽然又笑了:“懷素禪心……渡筆人,你很不得了啊!那懷素自閉於綠天庵內,我都不曾親見,想不到也被你收羅帳下。”

羅中夏見他輕輕一探,就把自己的底細說得清清楚楚,佩服得五體投地。陸游望著眼前這少年,雖然面相有些憊懶,但和桃花源中那小童是一般模樣,不禁又是感慨,又是欣慰。他又探了一探,雙目突然爆出兩道銳利光芒:“青蓮遺筆?!”

羅中夏撓撓腦袋,這個故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陸游忍不住仰天大笑:“想不到千年之後,青蓮遺筆又回到渡筆人心中,這可真是天意!天意!你可找到青蓮筆了嗎?”羅中夏慚愧地搖搖頭。

陸游略感失望。筆冢主人曾經交代,青蓮筆是天人筆的唯一克星,青蓮筆出,方是決戰之時,如今只有遺筆,說明時機還未到。

這時候,韋勢然上前一步,拱手道:“陸前輩,在下韋家的韋勢然。”陸游“哦”了一聲,又問道:“可還有諸葛家的人在?”十九連忙上前致意。陸游眉頭一皺:“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兩人相顧苦笑,不知該如何解說才好。

其實嚴格來說,韋勢然早已不算是韋家之人,他已經被族內除籍了。加上秦宜、顏政、羅中夏三個外姓,還有已死的柳苑苑、周成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筆冢兩族後人,在這裡的只有十九一個人而已。

陸游端詳了一番十九,長長嘆息了一聲。他面相清秀,偏偏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氣度:“我佈下鼎硯之局,本是為諸葛、韋兩家後裔準備的。想不到如今有這麼多外姓筆冢吏,這近千年來,兩家已經衰敗到了這種程度啊?”

韋勢然正要說些什麼,卻被陸游一個手勢攔住了:“此地並非久留之所。既然紫陽筆已為我所收,還是先出去吧。”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露出喜色。他們在這葛洪鼎內連番大戰,已經是油盡燈枯,早就想脫離這鬼地方。顏政和羅中夏卻突然一起問道:“那……彼得和尚怎麼樣了?死了嗎?”

陸游看了他們一眼,讚許道:“義不忘友,危不離棄,你們很好。放心吧,他的魂魄只是暫時被我壓制住,不會有事——再怎麼說,他是我的轉世。”

兩個人這才如釋重負,顏政忽然悄悄捅了一下羅中夏:“喂,到你表現的時候了。”羅中夏順著顏政目光,看到小榕躺在地上。他恍然大悟,連忙俯身過去想把她抱起來。彎腰彎到一半,他突然心生警兆,抬頭恰好看到十九正盯著他,一下子不知是抱起還是放下。顏政尷尬地笑了笑,裝成沒事人一樣把臉扭過去。

羅中夏尷尬地笑了笑,心裡暗罵顏政挑事,兩手往回縮了縮。十九冷著臉,猛敲了一記他的腦殼,喝道:“還愣著幹嗎,你想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羅中夏如蒙大赦,立刻把小榕橫抱起來,十九冷哼了一聲,忍不住諷刺道:“動作還挺快,惦記很久了吧?”

羅中夏不敢接她的話,只得把小榕再抱得離自己身體遠一些,以表明只是為了救人,全無私心。小榕的身體散發著陣陣清冷,這說明原本一直被丹火壓制的體質又恢復了正常,這讓羅中夏稍微放下心來。

至於她到底是什麼人,羅中夏此時也顧不得了。

這時候,陸游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們都把筆靈叫出來吧,我要開鼎了。”

眾人進鼎的時候就知道這墨海只有靠筆靈才能透過,聽到陸游吩咐,紛紛喚出筆靈,把周身籠罩在光圈之內。羅中夏也叫出青蓮筆,把自己和小榕包裹其中。不過他注意到,韋勢然揹著手,並未喚出任何筆靈。陸游也不催他。

韋勢然的筆靈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亮出來?

陸游看所有人都準備好了,他仰望穹頂,神色凝重,喃喃道:“一千年了。這一開,恐怕天下就要再度震動,希望你是對的。”

他手指朝天上一舉,原本聚在鼎口的沈括墨海開始翻騰起來,盤轉了數圈之後,驟然失去了託力,大團大團的墨汁從半空爭先恐後地跌落,化作巨大的雨滴鋪天蓋地傾瀉而下。在一瞬間,葛洪鼎底黑水四濺,聲勢極其驚人。

墨雨越下越大,已經從原本的零星雨滴變成了無數條直線的傾盆大雨。眾人都有筆靈保護,沒有被這場瘋狂的墨水海嘯波及,可這種聲勢還是令他們有些不安。因為短短一分鐘內,鼎底的墨水就已經積到了膝蓋部分。他們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陸游。

陸游站在鼎臍之上,保持著仰望的姿勢。他沒有筆靈,但那些潑下來的墨汁卻乖乖繞開他走,彷彿懼怕他身上的強烈氣息。這個活過了千年的魂靈,此時的心情卻並非是古井無波,反而微微有興奮之情。

他見墨水在鼎裡積得差不多了,雙指一併,旋即電光石火般地分開,口中舌綻道:“開!”整個葛洪鼎四面沉重厚實的青銅壁分成數百片矩形,像積木一樣自行挪動起來,發出嘎啦嘎啦的碰撞聲。整個鼎邊一下子露出許多縫隙,那些積墨順著縫隙流了下去,直湧到葛洪鼎的鼎底,又重新匯聚起來。

陸游又把雙手虛空一託,道:“起!”

整個大鼎先是微微搖擺,然後發出一聲悶悶的碰撞聲,晃了幾晃,居然浮在了墨海之上。墨雨的雨勢不減,越積越深,於是水漲鼎高,整個葛洪鼎載著這些人飄飄搖搖朝著洞口升去……

很快眾人便從高陽裡洞升起來,重新回高陽外洞。此時已是深夜,洞外一片狼藉,木石毀斷,看來諸葛一輝和那個叫王爾德的筆冢吏狠狠地打了一架,只是兩人都不見蹤影,不知勝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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