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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英良慢慢的轉動眼珠望向了她,心裡很難受,難受不是因為自己失了身,他又不修道,留個老童子身也沒有用;他難受,是因為他睡了她。不愛她而又睡了她,這不對。

“偽君子。”她含笑嘀咕道。

“瘋子。”他收回目光,喃喃的道:“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你跟我混能混出什麼好結果來?你又不是窮人家的丫頭,圖著跟我吃口飽飯。你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非要和我好?”

他上半張臉全是頭髮,把兩隻眼睛都蓋了住,面孔蒼白,嘴上染了一抹鮮紅,是金靜雪唇上的口紅。她口紅塗得濃重,厲英良對她又是一頓毫無章法的亂啃,活活蹭了她滿臉花。攏起睡袍遮了身體,她也坐了起來,去看厲英良。厲英良光著膀子,肋骨一條一條的浮凸出來,看著真是不甚美觀。但她不覺嫌惡,只覺有趣。

“就因為我不是窮人家的丫頭,我要什麼有什麼,所以才能夠想和誰好、就和誰好呀!”

半個小時後,厲英良靠著沙發坐在地上,直著眼睛喘氣。

厲英良扶著沙發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往上走:“明天我就把你賣了,讓你知道我是誰!”

然後他開始啃她。

金靜雪以為他是羞澀到了極處,變作了羞惱,便也不在乎,只說:“好呀!別把我賣給日本鬼子就成,我嫌他們太矬!”

一挺身爬起來,她一言不發的反撲,這回把厲英良撲倒在了地上。絲綢睡裙向上掀到了大腿,絲綢滑,皮肉更滑,厲英良的兩隻手簡直沒處放,無論碰了她哪裡,都像是非禮。兩人要打架似的在地上纏鬥了一陣,後來金靜雪一口吻住了他的嘴唇。口脂香氣撲鼻而入,直沁心脾,他就覺著腦子裡轟然一聲,兩隻手臂不由自主的絞緊了懷裡的金靜雪。一個翻身把她壓到身下,他心裡想:“去他媽的!”

兩人就此分開,到了翌日上午,兩人在餐廳內相見,金靜雪一派自然,見桌上是丫頭們新從外面買回來的早餐,還挺高興:“總算有點新鮮東西吃了。”

他掙命一樣的抬手推開了金靜雪,力氣用得太狠了,推得金靜雪向後一仰倒在了沙發上。她也急了,厲英良是如此的給臉不要臉,那她也豁出去了,反正她是二十世紀文明解放的新女性,她想愛誰就愛誰,她想要誰就要誰,不必為任何人守貞操。

厲英良鼓著腮幫子低頭大嚼,不理她,等到吃飽了,才向她開了口:“我今天走。”

那太下作了。

金靜雪登時抬了頭,睜圓了眼睛看他。

“恨不得”後頭的事情,都是想做而絕不能做的,他承認自己是狼心狗肺,可他有所為也有所不為,殺人放火的事情他幹得出來,騙奸女子的行為,他可做不出。

厲英良說道:“是我昨天和橫山約定的,你不用擔心。等我把我的問題解決了,再回來找你。”

他想逃,可金靜雪站了起來,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他慌忙退了一步——退了一步就不敢退了,因為這女人竟然像是水做的,他退一步,她便軟軟的跟進一步,他要是敢再退,她便能融在他身上,化得不可收拾。兩隻手舉起來,他這回真怕了她,天知道她怎麼那麼香那麼甜,她的氣味怎麼那麼熱烘烘的好聞?讓他恨不得把她——

金靜雪勉強笑了一下:“不用說這些好話來哄我,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對我負責。你想娶我,我還未必想嫁呢。”

厲英良聽她話風不對,不敢再往下聊,把手裡的半截香菸扔進菸灰缸裡,他站了起來:“困了。”

“不是哄你。”他對著桌面說道:“我從來沒哄過你。”

“我對你更好。”

金靜雪也垂下長睫毛,對著面前的咖啡杯笑了一下:“你懶得哄嘛。”

“我看你待他還不算壞。”

厲英良說道:“總之你等我,等我回來找你。”

“不喜歡。”

金靜雪掃了他一眼,覺得他那語氣裡,有種異樣的鄭重,便也有了幾分動心:“那我就信你一次。”隨後她抬頭又補充道:“你可別以為我是以此訛上了你,你要是這樣想,可真是蔑視了我。”

“你不喜歡他?”

中午時分,一輛汽車晃悠悠的從金公館門口經過,帶著厲英良駛出了英租界。

“喲,你替我做主了?”

汽車把他送到了日租界內的一處普通院落裡,院內迎接他的人,是李桂生。

“我看你可以嫁給司徒威廉。”

李桂生在日本人的大牢裡蹲了這許多天,天天都預備著吃槍子兒,萬沒想到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如今見了厲英良,他又驚又喜,幾乎哭出來。厲英良沒工夫和他煽情,忙著去給司徒威廉打電話,細細的囑咐了司徒威廉一番。

金靜雪剛想說“不稀罕”,可心念一動,又道:“我連未婚夫都沒有,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嫁出去。你現在對我許大願,只怕到時候就不認賬了。”

他籌劃了一場好戲,大戲的第一幕,是司徒威廉扮演一名欠了高利貸的窮小子,被追債的堵在家裡,走投無路,只好向他的好朋友沈之恆求援,讓沈之恆立刻給他送錢過來救命。這一幕的時間背景是正午時分,光天化日,公寓前後都是人,沈之恆除非是不想做人了,否則就絕不敢在這個場合裡大開殺戒。

“送你一份好嫁妝。”

以著沈之恆的智慧,他在見識到了公寓內的伏兵之後,就會束手就擒,等待合適時機再反抗。但厲英良不會給他時機,會直接把他送到大牢裡——當然,陪他一起坐牢的人,是司徒威廉。

金靜雪來了興趣:“你怎麼報答?”

然後,有了沈之恆與司徒威廉這二位戰利品,他將功補過,就可以重回橫山公館了。戰利品足以證明他的清白和忠誠,即便軍部還有人說三道四,那麼橫山瑛也會庇護他——橫山瑛若想擺脫用人失察的罪名,就必須庇護他。

“等我翻過身了。”他忽然說:“我會報答你的。”

到此為止,他都會得到橫山瑛的幫助。而橫山瑛對計劃的瞭解,也就到這一步為止了。

他有時候恨不得把她掐死,把她掐死了,他就心靜了。

接下來便是第二幕:大牢內的司徒威廉很快就會找到逃離的機會——憑著他自己,當然是找不到的,但厲英良會幫他找。只要在這期間,他能安撫住沈之恆,別讓這傢伙在大牢裡大開殺戒就行。

厲英良任她為自己撩了頭髮,有那麼一瞬間,他心裡難受了一下。為什麼難受,說不清楚,可能是發現這個天殺的二小姐彷彿對他當真有情——可能是,說不清,不確定。可是有了真情又能怎麼樣?她都無需欺侮他,她單是這樣坐在這裡,就已經讓他感到了難受。她姓金,她的親爹是他的乾爹,她們全家都是他的大恩人,恩重如山,日夜壓迫著他,他雖萬死不能報其一,所以想要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板做人,首要之事就是把她們全家一腳踢開。自從投靠了日本人,金家已經不大招攬他,唯有這個金靜雪,叨住了他不放。

司徒威廉對計劃的瞭解,是到這裡為止。

“至於嗎?”她又氣又笑:“好像怕我打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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