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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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這個春節貌似是十幾年來過得最不安生的。

小巷的路確實該修一修了，尤其是黃家門前的大坑，就是不大修也得先運點沙土簡單填填，不然走上走下最容易摔倒，但如不是被摔了跤，誰會想起主動排除障礙。兩家人叫來苟書記，苟書記又叫來我，我倆一人站一邊就是來聽他們罵架的。

蔣家“苟書記，憑啥子我們大家都得出錢。”

黃家“趁著這次把咱們巷子的路好好填一填有什麼不好。”

蔣家“就你家門前坑坑窪窪最多，你當然說好。”

黃家“哦，什麼叫我家門前坑坑窪窪最多，路是大家走出來的，你不走我家門前過？”

……

那句話分別是哪個人說的已經不重要了，或者說這件事的起因已經不重要了，看熱鬧的人沒想過要勸，勸的人沒想過兩家言歸於好。林小梅知道兩家人裡不乏有通情達理的，就像唐素。

“夠了大家一人少說兩句，大過年的誰都不想鬧。大家都是街坊鄰居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填這個路也是為了大家好，孩子們上學也方便，況且這個事還沒定下來，苟書記在想辦法處理，一定會給個幾家齊美的法子。”

“對，素娘說的對。下雨天這路子就成了泥巴攤，泥巴粘在褲子上難得洗掉，走也不好走，孩子上學保不準絆出一個好歹來，坑坑窪窪推個雞公車也費力……我同意填路，大家也少洗兩條泥巴褲子，少費點力，我聽說其他村子也在說修路這個事，有的村子都修好了，我們村子可不能落後，俗話說，要得富先修路，哪天開一個大會把這件事情確定下來吧。”王婆在人群中一連串霹靂劈啊啦口若懸河……

林小梅吃驚地看向王婆，王婆對林小梅懷恨在心惡狠狠地回敬一眼。

“轟……轟……”這雷怪得稀奇，狂叫了好一陣就是不下一粒雨。林小梅翻了一個身，把頭捂著，把耳朵捂著。隔壁王婆家傳來小孩的哭聲，王婆一會說“乖別哭了”一會說“再哭，再哭把你丟到外面。”最後還是“乖，婆婆在呢，婆婆在呢。”

又一陣“轟……”連帶著閃電，透過被子，撕開眼皮，林小梅魔怔似的起床狠狠拉上了窗簾，多大的雷我沒見過？

第二天早上，起了一個大早，急急忙忙就要跑去渺渺家。

農曆春節一過春天就正式來到了，元宵節前後巷子裡該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個春天開學較晚所以孩子們還可以在家過一個元宵節，人們特別重視春天裡的第一場雨，這場雨正昭示著人們應該卸下懶散扛起鋤頭——開始春耕。

林小梅路過黃家的時候看見素娘剪了一頭短便，剎住腳就問“素娘，早啊，你的頭？……”

“賣的。”素娘打了一花瓷盆子的水正打算洗頭。

“賣的？多少錢？”林小梅不可思議的問，她心想，賣！女人是最心疼自己的頭的，一般人好好的怎麼會要去賣自己的頭呢，更何況又像是素娘這樣愛美的女子，那收頭的販子比殺豬的人更黑心，將人家女孩的頭逮在手裡就像是捏著豬毛要剃光了才肯罷休！林小梅小時候賣過一次頭，就是被剃成了光頭。

“錢不錢的，能有多少，我頭之前就沒有多長。”素娘苦笑，大概是昨晚沒有睡好吧，素孃的黑眼圈又重了，雖然看上去還是那麼美麗，像是抹了黑色的碳灰，但眼睛沒了神，混混沌沌。

“不對，素娘你之前的頭是又黑又長，直叫人家羨慕的。”

素娘不做辯駁，眼睛漸漸恢復成有瞳孔的模樣，問道“小梅，這麼早去哪？”

“我去渺渺家看看，昨晚雷可真響，我都沒睡好呢。”林小梅不是刨根問底的人知道素娘不願多說也就不問了。

“只打雷不下雨，看來今年年風不大好。”素娘唉聲道。

“素娘，水要冷了，你快洗頭吧，我先走了。”林小梅見有人從屋裡走出來就離開了。

“剛剛，在跟誰說話？”

林小梅在遠處聽見男子的聲音。

“新來的林副書記。”

“快點，收拾好。待會去看醫生。”

冷冰冰的對話，男子的聲音明明很好聽，是黃格子吧，聽說以前他是巷子裡的女人們最想嫁的男人之一。

林小梅轉過頭，看見那黃格子確實是人面玉郎，難怪素娘會嫁給他。

蘇醫生在廚房的房子頂上撿瓦片，渺渺站在梯子中間遞瓦片，約莫是昨晚的雷驚裂了瓦片。

林小梅見了，心中莫名長出一個疙瘩，問“蘇老，要幫忙嗎。”

蘇醫生見有客人來就停下手中的活計。蘇醫生把雙手直往衣服上磨蹭，拿起衣服的一角捻起手掌心。蘇醫生忙說“進屋坐，進屋坐，渺渺快給小梅姐搬凳子。”

“蘇老，不用這麼客氣。渺渺別去，我站著就行了。”

別人去了蘇醫生家就沒有站著的道理，人人都會那樣說，但人人都會客氣地坐下。

“蘇老，我向劉大叔要了塊地想要種種菜，可是第一次種又不知道該種什麼就想來問您要點菜種子。”

“好說，小事，你在這裡等著，我去給你拿。”

蘇醫生拿來一個罐子，說“這苦瓜種子啊好多人找我要我都沒給，今兒就分你了，我這苦瓜種子你現在到哪都找不到了，你這次種了好好留個種瓜，我這兒還有其他的種子都是我自個兒留的你看中哪個拿就是了。”

林小梅起身謝過蘇醫生，又問“蘇老，你這房子，修了有多久了。”

“幾十年了，說起來都是成親時候的事了，那時候這房子可不得了，招人嫉妒，現在也就那樣，外表看著光鮮，還算能過去，撐到渺渺長大是沒什麼問題的，賴一天是一天吧，哪天把渺渺拉扯大了，我也好入黃土去了。”

“不是還有姐夫嗎？他總會將您接去過好日子的。”

“得得得，叫我去我也不去，我和兒媳婦啊，生活習慣不一樣，不能住在一起叫她討厭，再說他還有他的一家人，現在過得並不好。”

渺渺抱著蘇醫生的腿，“阿公，長命百歲。”

蘇醫生又繼續說“小梅啊，人這一生，養兒養女，防不防老我不在乎，只要他們過得好，我心裡也就踏實。其實兒女多了是非也多，他們不來煩我，每個月給我點錢，不愁吃穿是再好不過了。”

“那我的父母真是倒黴了，這輩子生了我這麼個混賬女兒。”林小梅心想，“所謂父母子女一場，不過是債主與負債人之間的關係。”

一轉眼就到了中午，林小梅硬被蘇醫生拖著吃了中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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