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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無異於晴天霹靂,他倆愣住了,我自己也跟著打了個冷戰。

“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有什麼難的?”我站起身,先哄著吃完東西的瑤瑤回屋,才又說,“謝大哥你在回答我們提問的時候,手下意識地摸了衣服兩次,分明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裡面。即使沒有這件事,也不難想象啊。你是律師,又跟李詠霖是戰友,讓你這麼上心的,必然不會是小事。假如是其他的法律或經濟事務,就算你著急,也不會大晚上找到家裡來。你既然來了,就說明這事不僅關係到李詠霖的公司,恐怕還涉及他個人的安危。我這麼說沒錯吧?能讓你產生這種聯想的,大概也只有遺書了。”

老謝長嘆了口氣,扶著沙發重重地坐下:“誠如這位小兄弟所說,李詠霖交給我的,確實是封遺書。”

真相在確認之前,不管怎麼被猜測,都不會產生太壞的影響。因為人們會一邊做著最壞的打算,一邊無可救藥地幻想著最好的可能。然而,真相一旦得到證實,它原本那張牙舞爪的醜陋面目就會暴露出來,不管人們是否準備好了!

三個人都慢吞吞地坐下,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縈繞在我們心中最大的疑惑是:好端端的,李詠霖為什麼想不開呢?

在對這個問題的理解上,我比他倆要強一點。我清楚李詠霖的生活其實一團糟:前妻、女兒、工作、家庭,沒有哪件事能叫他安心。在楊潔第二次自殺伊始,李詠霖的心境就已經不正常了,他開始失控,與人爆發爭吵,煩躁不安。最糟糕的是,我恐怕他完全能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但拒絕接受幫助或治療,這意味著問題趨於嚴重。

誠然,如果把我換成李詠霖,恐怕都堅持不了那麼久。從他患病的孩子一出生,普通人就很難挺過這樣的打擊,而後楊潔的折磨和要死要活,更讓人對生活失去希望。

你掙再多的錢又能有什麼用?你能填滿女兒的無底洞嗎?

更何況這兩年,曾被炒得風風火火的茶葉泡沫破滅,生意也不是那麼好做的。

家庭、愛情、事業的多方打擊之下,說實在的,李詠霖的處境比楊潔更糟。

我早就預感到了他的麻煩,問題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是今天,他留下遺書,又給我發了兩條莫名其妙的曖昧簡訊,這裡邊有什麼含義嗎?

我想起第二條簡訊中有這麼一句話——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倒很像是楊潔會說出來的話。她仍然還惦記著復婚嗎?從字面上理解,有些合乎情理,不過李詠霖幹嗎要把這條簡訊轉發給我?讓我相信,楊潔的糾纏是造成他尋死的動機?似乎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或者說,楊潔不好意思直接向我道歉,所以託他轉發。不對,這兩條簡訊太曖昧了,不可能發給我。即便說這幾次的治療楊潔因移情而對我產生好感,也一定不會假借李詠霖之手。

為什麼李詠霖不把話說清楚呢,他只需要一個電話,不,哪怕只有一條簡訊,也能讓我完全弄明白。可是現在,他只給我留下了一個難以捉摸的秘密。

老威顯然沒有拘泥於我的推斷,他更關心遺囑的內容,猶豫片刻,他很溫和地問道:“老謝,既然都說開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這遺囑,你看過沒?”

“我哪能看?”老謝覺得自己的職業受到了褻瀆,挺不開心,“你這話說得可不合適啊,遺囑正式公開之前,誰都不能拆看的。”

“哦哦哦,我這不是法盲嘛,呵呵。”老威碰了個釘子,心裡直癢癢,不甘心又問,“那麼老謝啊,你既然沒看,又因何知道這就是遺書呢,總不會在信封上面就寫著‘遺書’兩個大字吧?如果是那樣,你的秘書當時就嚇壞了,更不會輕易放李詠霖走。”

老威對這彎彎繞的人情世故倒是如指掌,他一針見血,也將了老謝一軍。

“你會這麼想,也是情理之中,”老謝嘆了口氣,“反正也瞞不過你們,我有什麼說什麼吧。我晚上八點多回到辦公室,拿到個航空信封,上面寫著叫我親啟。我於是沒多想,就把信封劃開。沒想到裡面還套著一個小信封,外面夾了張紙條。這紙條,我現在不能給你看,不過內容可以說出來聽聽。大意是,他李詠霖將不久於人世,故拜託我收下這份遺囑。遺囑應在他屍體被找到的24小時公佈。在遺囑公佈之時,應有一些人等到場,法務人員這就不用說了,我作為委託人當然也要去,還有他的父母、女兒、前妻,另外還有個人我也不認識,看起來也不像是他家親戚。總之就是如此,最後大致開列了受益人名單,但如何分割財產沒有標註,都附加在那個小信封裡了。也就是說,小信封裡的東西才是真正的遺囑,外面這個算是說明。你們想想,我看到這個能不著急嗎?給他打手機又關機了,也不知道能去哪裡找,只好來家碰碰運氣。”

“原來是這樣,那麼,你說的那個不認識的人是誰?”

“我哪兒知道是誰呀,算了,反正跟你們說了也沒關係,那人叫艾西,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誰誰?!”老威尖叫道。

我自然也吃驚不小。

“怎麼,你們認識?”

“他,他就是艾西!”老威用手指我,像看著外星生物似的,身子還往後直縮。

“啊,這小兄弟就是……”老謝轉了轉眼珠,不大相信的樣子,“這是你真名?這名字可挺奇怪的,你別介意啊,非常時刻,我說話可能不太好聽,我還以為是個女孩子。”

我的名字就那麼容易招人誤解嗎?

“嗯,讓您見笑了,我的確叫艾西……”

“別別,我說話不周,你可別介意。可是我就難理解了,您和李詠霖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沒關係,可不就是沒關係嘛。我是他前妻的心理醫生,他和他前妻那都不算有關係,我又算什麼呢?我回答不上來。

“那我實在是搞不懂,為什麼李詠霖的遺產分割還要單提出您來。他的家人、女兒、前妻,這都還是關係人。其實前妻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不能算了。不過委託人要把財產分給前妻當然也沒有問題。您看,我表達不清,他把錢給你,願意給多少,都沒問題。只要合乎法律手續。只是,我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他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還是老威腦子轉得快:“我倒是有個想法,他前妻楊潔的治療費用就是李詠霖自己支付的。就在今天,李詠霖還因為是否繼續治療和我們發生過爭執。您看是不是這麼理解比較好呢?李詠霖唯恐他的前妻不繼續治療,所以特意將遺產中的一部分給剝離出來,沒準還加上了附加條款,如果前妻拒不接受治療,則她喪失繼承權之類的。當然,單獨劃分出來的一小部分資金就相當於今後治療的費用。”

老威說得有理有據,不容人不信服。

只是,有必要弄得這麼複雜嗎?李詠霖和楊潔的關係一度那麼冷淡僵化,起碼一週前還是如此。怎麼突然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難道真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也許看到這裡,讀者朋友們不禁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我們這三個人可真是冷血動物啊——李詠霖留下遺書,失蹤不見,我們還有心思在這裡琢磨著分割遺產的事,而不是急著報警或者四處尋找。

其實他倆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可僅憑我自己的觀點,像李詠霖這種性格的人既然都留下遺囑了,關了手機不讓人找到,那麼以我這點微薄之力想要找到並阻止他,純粹痴心妄想。

這和楊潔的自殺是有本質區別的,故事開篇的時候,楊潔一鬧,我身邊有眾人幫著出謀劃策,楊潔事先把自殺的意念告訴過別人,因此我才順藤摸瓜,主要也是老天關照,陰差陽錯地找到了楊潔。李詠霖則相反,他的自殺來得如此突然,把所有人都矇在鼓裡。特別是他的焦慮、困苦、彷徨,任何與他曾經完美形象作對的東西,都被他悄悄地掖在心底,根本不讓別人瞧出一點端倪。他下決心去做的事,誰還能挽救得回來呢?

當然,這是我的一家之言,假如有人覺得我是在貪圖他死後分的那點遺產,我也沒什麼可辯解的。實際情況是,兩天後公佈遺囑後,我一分錢也沒拿到。非但如此,這份遺囑還幾乎改變了我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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