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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裡曾多次提到,我雖在津輕出生、成長,但迄今卻對津輕這塊土地一無所知。靠近日本海的津輕西海岸,除了在小學二三年級時那趟“高山遠足”去過之後,我就不曾造訪了。所謂的高山,其實只是一座海邊的小山。距離金木町正西方十四公里左右,有座居民約有五千人、名叫車力的大村莊,穿過這裡就能到達高山了,聽說那裡的稻荷神社 (1) 特別出名。不過,畢竟那是小時候的事了,唯有穿了不合時宜服裝去遠足的記憶,依舊深深地留在心裡,其他的印象都很模糊。因此,我早已計劃要趁這個機會好好逛一逛津輕的西海岸。

去鹿子川水塘踏青後的第二天,我從金木町出發,於上午十一點左右到達五所川原,並在這個車站換乘五能線 (2) 火車,坐了不到十分鐘,便抵達木造車站了。木造町還屬於津輕平原上的一座小鎮,我打算在這裡稍作逗留。走出車站一看,感覺這是一座古老而悠閒的小鎮。這裡的居民大約有四千人,好像比金木町少了一些,但小鎮的歷史相當久遠。碾米廠裡機器運作的咚咚聲響,聽起來頗為慵懶。不知道是哪一家屋簷下的鴿子,咕咕叫個不停。這裡是我父親出生的故鄉。我那在金木町的津島家,幾乎歷代都是女系家族,必須招婿入門。父親是這座小鎮一戶M姓世家的三男,進了我家當門婿,接任不曉得第幾代的當家主。父親在我十四歲時過世了,只能說我對這位父親的瞭解實在不多。這裡再次引用本人作品《回憶》中的一個段落:

我父親是個大忙人,很少待在家裡。即便在家,也很少和孩子們相處。我始終畏懼父親。我一直很想要父親的鋼筆,卻不敢說出來,悶在心裡左思右想。終於,一天晚上,我躺在被窩裡閉著眼睛假裝說夢話,不停小聲念著“鋼筆、鋼筆、鋼筆……”,企圖讓正在隔壁房間跟客人談話的父親聽見。理所當然,我的盼望既沒有傳到父親耳中,也沒有送進他的心裡。

有一回,我和弟弟跑進堆滿米袋的庫房裡開心玩耍,父親站在門口連聲呵斥:“小子,出來!出來!”屋外的光線從父親的背後射了進來,我只看到一個高大又漆黑的身影。即便時過境遷,直到今天一想起當時的恐懼感,依然令我很不舒服。(中略)翌年春天,積雪仍深的時節,我父親在東京的醫院裡吐血身亡。附近的報社出了號外刊登父親的訃告。比起父親的死訊,這種驚天動地的頭條大事更令我興奮不已。我的名字也在遺屬名單中被刊上了報紙。

父親的遺體躺在龐大的棺木裡,被放在雪橇上運回了故鄉。我隨著眾多鎮民一起去到鄰村附近迎接。不久,從樹林後面接二連三滑出幾臺帶篷雪橇,月光映灑下來,那幕情景真是美極了。

第二天,家人都聚集到安放父親棺木的佛堂裡。在揭開棺蓋的時候,大家都放聲大哭。父親像在安睡中,高挺的鼻樑蒼白泛青。聽著大家的哭聲,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關於我父親的記憶,可以說大概就是這些了。父親過世以後,大哥表現出來的威嚴,並不亞於父親。正因如此,我才得以安心地仰賴他,也從未因為失去父親而感到寂寞。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不禮貌地尋思:父親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有一天,我在東京的陋屋裡打盹,父親來到了我的夢中,告訴我他其實沒有死,只是基於政治上的考慮而不得不佯裝死亡。夢裡的父親比我記憶中的面容來得疲憊而顯得衰老,令我對他百般思念。講我的夢境也沒什麼意思,總之,事實是,近來我有股愈來愈強烈的慾望,很想了解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父親的幾個兄弟都患有肺疾。父親雖沒染上肺結核,但也是由於某種呼吸系統的疾病導致吐血身亡的。他離開人世時是五十三歲,這在我幼小的心中已經覺得是很老的人,應該算是壽終正寢了;然而放到如今的時代,區區五十三歲迎接死期,別說是老邁頹齡的壽終正寢,根本是英年早逝!

我曾託大地想過,倘若父親能多活幾年,也許能為津輕做出更偉大的貢獻。我一直很想親眼看看,我的父親是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又是在什麼樣的鄉鎮長大成人的。木造町只有一條街道,房屋沿著路的兩邊櫛比鱗次。家家戶戶的後面都有翻過土的大片水田,田間的小路邊還有成排的白楊林蔭道。來到津輕的這幾天,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白楊樹。我當然應該在其他地方看過許多白楊樹,但唯獨木造町的白楊樹那淡綠的嫩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擺,令人憐愛,讓我留下了十分鮮明的印象。

從這裡遠望的津輕富士,也和從金木町看到的姿容一模一樣,像個纖瘦的絕世美女。傳說中,這種能夠看到美麗山景的地方,必定盛產稻米和美人。這地方確實盛產稻米,至於美人如何呢?是不是也和金木町一樣,沒法給個肯定的答案呢?關於那個傳說,我甚至懷疑恐怕正好相反吧——在能夠看到巖木山美麗山容的地方,應該是……哦不,就此打住吧。談論這種話題,往往會惹人不悅,我這個只在鎮子裡轉了一圈後講風涼話的遊客,或許沒有資格妄下定論。那天的天空同樣萬里無雲,唯一一條從火車站筆直延伸而出的水泥路面熱氣蒸騰,好似淡淡的春霞一般。我漫不經心向前走去,腳上的膠底鞋像貓兒一樣悄然無聲,春天的暖意燻得我腦袋發矇,居然把木造警察局的牌匾字樣看作是木造的警察局,還兀自點頭,心想這公署果真是用木頭建造的,頓了一瞬才茅塞頓開,不禁苦笑著自嘲。

木造町是個“籠陽”的小鎮。所謂“籠陽”,就是像往昔銀座的店家會在午後烈陽發威時,在店門前同時撐開遮陽棚,想必諸位讀者都曾涼爽地由那種遮陽棚下方走過,也會覺得像是一條臨時搭建的長廊;換言之,如果把那一條以布棚遮陽的長廊,想成是從家家戶戶的屋簷伸出兩米寬的永久性遮陽簷,那便是北國的“籠陽”了,這樣想象就八九不離十了。不過,它並不是為了遮陽而搭建的。這可不是東京的那種摩登玩意兒。它是為了在積雪極深的冬天,方便街坊相互走動,就把相鄰家戶的長屋簷緊緊連在一起,於是搭出了一條室外長廊。如此一來,即使在暴雪狂作的時候,也不用擔心得冒雪出門,可以舒服地到外面買東西,因此成為當地人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此外,它還可以充當孩子們玩耍的地方,也不會發生東京人行道那樣的危險,下雨時走在長廊下得以避免淋溼,更不用說像我這種被春陽的暖意蒸得發昏的旅人,恰好可以衝進這裡面享受片刻的涼意。儘管坐在店裡的人們好奇盯瞧的目光教人有些招架不住,總之很感謝這條長廊的存在。

根據一般的說法,所謂“籠陽”的片假名應該是“小店”的諧音,可我認為應該套上“隱瀨”或是“隱日” (3) 的漢字去做解釋更容易理解。想到這裡,我不禁自鳴得意了起來。我沿著這條籠陽長廊,走著走著,來到了M藥品批發店。這就是我父親的老家了。我過門不入,沒有繞進去,繼續在籠陽裡面往前走,心裡盤算著到底該怎麼辦。這座小鎮的籠陽真的很長。津輕的古老城鎮似乎多數都有這種籠陽走廊,但像木造町這樣,整座小鎮都由籠陽連貫起來的地方,應該並不多見。依我之見,木造町應該叫籠陽小鎮了。

我再往前走了一小段,終於走到了長廊的盡頭,我在這裡嘆了一聲,向右轉身折返。到今天為止,我還不曾造訪M家,也沒來過木造町。或許在孩提時候曾讓人帶來這裡玩過,在我則完全沒有印象。M家這一代的當家主比我大上四五歲,為人爽朗,以前就不時來金木町遊訪,和我相熟。我想,就算現在上門拜訪,應當不至於遭到白眼,可畢竟我的來訪實在唐突。倘若以我這身破爛裝束,沒什麼要事卻登堂入室,堆起諂媚的笑容向M先生打起招呼說好久不見了,想必他會瞪大眼睛,心想這傢伙在東京終於沒法餬口了,橫豎是跑來找他借錢的吧。就算告訴他,我只是想在死前看一眼父親的老家,只怕愈發顯得虛情假意。都已經是長了歲數的大男人了,那種話就是撕爛了嘴也講不出口,不如現在就打道回府吧!

我煩惱不已,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M藥品批發店的門口。我再也沒有機會來第二趟了。就算是沒面子也無妨。進去吧!我霍然下定了決心,朝店裡打了一聲招呼。M先生走了出來。“哎呀!嘿!稀客稀客!”熱情如火的他,不由分說就把我連扯帶拉地送進客廳,硬是把我推到了壁龕前的上座,“喂,人呢?送酒啊!”他吩咐了家裡人,不到兩三分鐘,酒就上桌了。動作真是利落。

“久違了,真是久違啦!”M先生自己也豪爽地大口喝酒,“多少年沒來木造啦?”

“這個嗎……就算小時候來過,起碼有個三十年了吧?”

“我想也是,我想也是!來來來,喝吧!來了木造就甭客氣啦!太好啦!真是太好啦!”

這棟房子的隔間跟我那金木町的家非常相像。聽說,金木町現在的房子是我父親當了門婿之後不久,親自設計與大幅改建的。這下我終於懂了。原來到了金木町的父親,只是把隔間改成與自己的老家一樣罷了。我好像可以明瞭身為門婿的父親當時的想法與感受,不由得會心一笑。有了這層體會後,就連院子裡的樹木和石頭的擺置,看上去都似曾相識。即便只是發現了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彷彿已經感受到死去父親“感性的一面”了。單是這一點,這趟來M先生家已是不虛此行了。M先生似乎準備要好好款待我一番。

“不了,請別忙。我得搭一點鐘的火車去深浦才行。”

“深浦?去幹什麼?”

“也沒什麼要事,只是想去看一看。”

“要寫書嗎?”

“嗯,也有這個打算。”我總不能說得趁自己還沒死之前到處走走逛逛這種掃興的話。

“那,木造町的事也會寫進去吧?既然要寫木造町的事……”M先生神態自若地說,“首先希望你能寫下供給稻米的數量。根據警察局轄區內的統計,咱們木造警察局轄區是全國第一!很厲害吧?是日本的第一名呢!我想,這可以說是我們努力的成果。當這一帶的稻田缺水時,我就跑去鄰村討水,終於得到了今天的成就。就像是大醉虎 (4) 搖身一變,成了水虎大明神 (5) 一樣呢。我們也沒有因為自己是地主就遊手好閒。我雖然脊椎不大好,可也下田除過草呢。嗯,想必下回你們東京人也能配給到一大包香噴噴的白米飯嘍!”這話真教人欣慰無比。M先生從小就是個豁達大度的人。他那雙像孩子般渾圓的眼睛很有魅力,深受當地民眾的愛戴。我好不容易才謝絕了他的再三挽留,總算趕上了下午一點開往深浦的火車,並在心中祈求M先生永遠幸福平安。

從木造町搭乘五能線火車行駛大約三十分鐘,途經鳴澤和鰺澤,這裡便是津輕平原的盡頭了。火車接下來沿著日本海岸賓士,右手邊可以望見大海,左手邊不遠處即為出羽丘陵北側山脈的尾端。約莫一個小時過後,右邊的車窗出現了大戶瀨的罕見奇景。據說這一帶的岩石全都是凝灰角礫岩 (6) ,受到海水侵蝕後變成了平坦而摻雜著灰綠色的巖盤,在江戶時代末期露出了海面,簡直像是妖魔鬼怪從海里爬出來一樣。

由於這裡宛如能夠一次招待數百人的海邊宴會廳,因而起名為千疊敷 (7) ,再加上巖盤的表面分佈著許多圓形坑洞盛滿了海水,看來就像斟滿了美酒的大酒杯,因為被叫作杯沼。話說回來,能把那麼多直徑三十到六十公分的坑洞全看成了酒杯,想來命名的人必定是個酒豪。這一帶海岸盡是奇嶙怪巖聳立,怒濤一波波沖刷著巖腳。——倘若以上這段描述寫在名勝導覽手冊裡,倒是未嘗不可;但事實上,這裡的“風景”十分普通,可以說是全國各地處處可見,並不會給人帶來像外濱北端海邊那種奇特的震撼,也因此不具有外地人所無法理解的那種津輕特有的佶屈乖僻。換句話說,這裡已經受到了文明的開化,經過人類的薰陶,呈現出一種開朗的順從氛圍了。

那位竹內運平先生在《青森縣通史》中,也記載著從這地方往南的區域,以前並不屬於津輕的領地,而是秋田的領地,後來在慶長八年和鄰藩的佐竹氏談判,才把這裡納歸津輕所屬。的確,從這一帶開始的風光,似乎不大像津輕了。不過,這只是我一個過路客不負責任的第一印象。這裡既沒有津輕那種不幸的宿命,也不再有津輕獨特的“笨拙”。即便只欣賞了此地的山光水景,也能感覺得出來。所有的一切都充分展現出智慧,體現出文化薰陶,沒有愚蠢的傲慢。從大戶瀨再經過約莫四十分鐘,就到了深浦。這座海港小鎮同樣呈現出在千葉縣海邊漁村常見的那種溫良恭儉和謹言慎行,說難聽點,就是城府深密,噤默無言地送往迎來。也就是說,他們對外來遊客沒有絲毫的好奇。我絕不是把深浦給人的這種感覺,當成該地的缺點說出來,而是認為假如不是抱持這樣的心態,說不定人們在世上就會活得很痛苦。這或許正是成年人展現出來的成熟樣貌——擁有某種深藏不露的自信。

這裡沒有在津輕北部看到的那種孩子氣的惡作劇。津輕的北部好比是半生不熟的蔬菜,這地方的則已經燉得軟爛了。啊,就是這樣沒錯!只消這樣做個比較,一切就不言自明瞭。住在津輕內陸的人們,事實上缺乏那種由悠久的歷史所衍生而出的自信,連一丁點兒都沒有。所以他們才會不得不擺出高傲的姿態,時常惱羞成怒,老是批評別人:“彼為鄙賤之人!”或許就此形成了津輕人的反骨、津輕人的剛愎、津輕人的乖僻,最後領著他們走上了孤獨的悲哀宿命。津輕人啊!請抬起頭來展露笑容吧!不是有人 (8) 毫不諱言地斷定這地方具有即將邁入文藝復興時期前同樣旺盛的崛起力嗎?請靜靜地思考一個晚上:當日本的文化面臨了獲取偌小的成就後卻停滯不前的時期,津輕此地的大業待成,將會給日本帶來多麼大的希望啊!這一番話,想必會得到激動的連連贊同。然而,在別人溜鬚拍馬下得到的信心,根本發揮不了任何作用。津輕人應當對此視而不見,對自己深具信心地繼續努力下去。

深浦町是位於舊時津輕領地西海岸南端的港邊小鎮,目前有五千左右的居民。江戶時代,幕府派駐了町奉行官,掌理深浦、青森、鰺澤、十三等四浦的町政府,成為津輕藩最為重要的港埠之一。此處的地形是由丘陵環抱的一個小海灣,水深而波平,與吾妻濱的奇巖、弁天島、行合岬,形成了一連串的海岸名勝。這是一座安靜的小鎮。漁夫家的院子裡,倒掛晾曬著既大又豪氣的潛水服,給人一種超然而安心的感覺。沿著火車站前唯一一條主要道路往前直走,即可到達小鎮郊外圓覺寺 (9) 的仁王門 (10) 。聽說這座寺院的藥師堂 (11) ,已經被指定為國寶。我打算參拜過這座藥師堂後,就離開深浦。一個已然建設完畢的城鎮,只會讓旅人備感失落。

我來到海濱,坐在石頭上,十分猶豫接下來該往何處去。驕陽當空,時間還早。我忽然想起了東京那間陋屋裡的孩子。這趟旅程我本來告訴自己儘量不要想起家裡人,但孩子的臉龐乍然飛進了我那空蕩蕩的心口。我於是起身走去鎮上的郵局,買了一張明信片捎回家中。老大得了百日咳,孩子的媽就要生老二了。我心情浮躁,隨便揀了家旅舍 (12) 便走了進去。我被領進一間髒汙的客房之後,解開綁腿時就迫不及待地要了酒。酒菜很快就上桌,那速度快得出奇,恰恰解了我的酒癮。

儘管客房很不乾淨,但餐食還包括用鯛魚和鮑魚兩種海鮮烹調的各種豐富菜餚。鯛魚和鮑魚好像是這座海港的特產。喝完兩瓶清酒,離睡覺的時間還早。這趟來到津輕之後,總是受到別人的美食款待,今天是不是該自食其力地喝個夠呢?我腦中轉著無聊的想法,來到走廊遇上方才送餐的十二三歲小姑娘就問:“還有酒嗎?”小姑娘回答:“沒有了。”我再追問:“有其他地方喝得到酒的嗎?”小姑娘馬上回答:“有。”我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問她那家店在哪裡。小姑娘告訴我怎麼走,我去了一看,沒想到是一家挺別緻的傳統餐館。我被領到二樓一間十疊大的包廂,視窗能望見海,我在津輕漆 (13) 的餐桌前大模大樣地盤腿而坐,連聲吩咐女侍快上酒。酒很快就送上來了,下酒菜還沒來,對此我已很是感激。通常烹煮飯菜總是比較花時間,店家經常把顧客晾著乾等。有個四十歲上下、缺了門牙的大嬸,端著酒壺進來。我想問一問大嬸深浦有沒有什麼鄉野傳說。

“深浦有哪些名勝?”

“您去向觀音菩薩參拜過了嗎?”

“觀音菩薩?哦,圓覺寺那裡俗稱觀音菩薩呀!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能從大嬸身上問出一些古老的故事,然而,包廂卻又來了一個圓滾滾的年輕女侍,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地賣弄俏皮話。我實在無法忍受,決定要拿出男子氣概坦白以告,於是開了口對她說:

“麻煩你下樓去吧!”

我在此向讀者發出忠告:男人進了餐館,千萬別口吐真言!這可是我的切身之痛。那個年輕女侍聽了,當即板起臭臉站起身來,連著那個大嬸也一同起身,兩人相偕走了出去。那狀況像是一個被趕出了房間,另一個也不好繼續待在房裡,以免失了朋友間的義氣。我在這間大包廂裡獨飲,遠眺著深浦港的燈塔,愈發添了幾分旅愁,乾脆回到了投宿的旅舍。第二天早上,我落寞地吃著早飯,店老闆端著酒壺和小碟子進來了。

“您是津島先生吧?”店老闆問道。

“是的。”我在登記簿裡留的是筆名太宰。

“我就說嘛,長得真像呀!我跟您哥哥英治先生是中學的同學。您在登記簿上寫的是太宰,所以我當下沒發現,可愈看愈覺得和您哥哥長得太像了!”

“不過,我留的也不是假名字。”

“是是是,這我也知道。我聽說了他有個弟弟換了名字在寫小說。昨天晚上招待不周,實在抱歉。來,請喝酒吧!這個小碟子裡的是醃鮑魚腸,上好的配酒菜!”

我吃完飯,就著醃鮑魚腸享用了一壺酒。醃鮑魚腸確實好吃,真是美味極了!結果,即便來到了津輕的最遠端,我依然得到哥哥們勢力的庇護。到頭來,我恍然驚覺僅一己之力,根本什麼事都成不了,方才享用到的珍饈美酒愈發暖人肺腑。總之,我在津輕南端這座港口的唯一收穫就是了解到哥哥們的“勢力範圍”。我滿腦子都是這件事,不知不覺地又上了火車。

鰺澤。我在深浦搭上回頭車,順道造訪了這座古老的港口。這座小鎮差不多位於津輕西海岸的中心,在江戶時代曾經繁華一時。津輕多數稻米都從這座港口裝載運出,而且這裡也是傳統老式木船來回大阪的啟航與終點站。這地方水產豐富,捕撈上岸的海鮮不但是當地居民的盤中飧,更造福了廣大的津輕平原家家戶戶的三餐菜色。不過,這裡的人口如今只有四千五百人左右,比木造町和深浦町都來得少,已經漸漸失去了往昔的榮光。既然地名叫作鰺澤,可以想見這裡過去的某一段時期,必然能夠大量捕獲到鰺魚 (14) ,不過在我小時候,從不曾聽過這裡盛產鰺魚,只知道雷魚特別有名。

近來,東京有時候也會配給雷魚,所以讀者應該聽過這種魚,它的名稱也可以寫成“<img src="/uploads/allimg/200408/1-20040Q40009433.jpg" /> ”或“<img src="/uploads/allimg/200408/1-20040Q40009445.jpg" /> ”,體長為十五六公分,沒有魚鱗,把它想成是海里的香魚,大致就相去不遠了。雷魚是西海岸的特產,秋田更是盛產地。東京人嫌它太油膩,我們卻覺得這種魚的味道非常清淡。在津輕,通常把剛捕上岸的雷魚摻上淡味醬油直接燉煮後整尾吃完,能夠一口氣吃上二三十尾的人也不在少數。甚至還聽說經常舉辦吃雷魚大賽,吃得最多的人就能領獎。那些運到東京的雷魚已經不新鮮了,況且東京人也不懂得該怎麼煮雷魚最為鮮美,所以才會覺得雷魚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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