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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師長的話,西門瑾中校面色一肅,迅速收起那張憤怒陰沉的臉,平靜地轉開身體,讓許樂的身體暴露在眾人眼前。許樂心頭微涼,這位侍衛官變臉如此之快,只能說明他先前的那些咆哮憤怒都是裝出來的,鐵七師只是在尋找一個收拾自己的理由。

許樂自己就是一個偶爾憤怒的青年,所以面對著西門瑾甚至是杜少卿的憤怒,他都不會害怕,然而今天的對手卻是官階權力遠在他之上,而且一直保有冷靜心思冷酷敵意的一位名將,這事情便有些麻煩了。

“許中校,你身為教官,是不是對本次軍演在戰術推演上有自己的看法?”

杜少卿冷漠開口,語速尋常,就連口氣也和別人慣常的印象一般,只是開口便點出許樂的軍階,自然而然地,一股軍營獨有的森嚴感便油然而生。

許樂曾經想過這位鐵血師長會來找自己麻煩,但他沒有想到對方的第一句話是這種內容。聽著杜少卿話語透出的平靜自持,還有一種渾然天成般的威嚴感,他有些默然地想到,這個世界上有些真正的大人物,大概習慣了自己說出來的話從來沒有人敢反抗,所以語鋒之間自然而然地便有了某種不容置疑,金屬般冰冷強悍的意味。

“我是教機甲的,不是教推演課的。”許樂微低著頭,平靜說道:“要我做戰術推演,就算給我三個軍,在鐵七師的面前,也只會死翹翹。”

人這一輩子,不知要經歷多少爭執碰撞,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然而和別人爭的前提是你要能力去爭,除了某些涉及原則,不容挑戰底線的問題。鐵七師不是麥德林,更不是帝國侵略者,而許樂更清楚自己在戰術指揮上就是一張寫滿了問號的白紙,所以此時對此事,他很平靜自然地退避九十公里。

與許樂遙遙相對的杜少卿微感沉默寂寥,他沒有想到許樂的回答如此簡單直接,面對著自己刻意放出來的那一抹撩挑之意,竟是自甘認輸,腰骨軟成這樣的人,怎麼會讓元帥和那人如此看重?

然而就在此時,許樂抬起頭來,替軍官生們辯護道:“只是今天MX第一次使用,學員們沒有什麼經驗,而且指揮的也都不是自己的部隊,當然不如將軍您的鐵七師戰鬥力驚人。雖然失敗,但我覺得表現並不差,日後在戰場之上再多磨礪些時間,總不會讓聯邦丟臉。”

此言一出,情緒本有些低落的軍官學員們,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目視前方的眼眸裡多出了一絲感激之意。

……

……

看著安靜站在教官隊伍中的許樂,杜少卿墨鏡下的深深眼眸裡閃過一絲陰沉,因為這句話……本是他準備說給眾人聽的。

聯邦及軍方上層屬意他來進行最後的總結巡視工作,自然有其深意,是默許甚至鼓勵他在軍中建立自己的權威。

先前在訓話中,杜少卿將這些軍官學員們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軍官學員們的潛力無窮,在將來的戰場上,聯邦軍隊體系中,將要發揮怎樣的作用——嚴厲的訓話嘲弄並不是他的目的,收服這些驕傲的傢伙才是目的。

在他的設想中,一番疾風暴雨,將這些軍官們的驕傲全部碾碎,然後話鋒一轉,在他們情緒最低沉的時候,給予他們信心,敲打他們的身心,就像風暴之後的春風陽光一般,抓住他們的身心,如此方能在聯邦軍方將來的少壯派勢力心中,留下他杜少卿的大名。

將自己看作春風,看作陽光,杜少卿的心境很尋常,他認為自己有資格成為聯邦軍方日後不落的太陽,如今他身為聯邦名將,鐵七師師長,本來就是聯邦軍官心目中敬佩崇拜的物件,再一番敲打搓揉,自然能很輕易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一番戰術推演,將最出名的周玉鎮壓的面色微白,全場噤聲,杜少卿師長正準備轉過話鋒,好生安撫一番之時,卻有人極不合時宜,極為放肆地打亂了他設計好的歷程,而又有一人卻搶了自己的臺詞,更令他心情陰怒的是,搶了自己臺詞的人,偏偏就是那個令自己心情非常不愉快的許樂。

清晰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場間響起,啪啪的,堅硬軍靴底部與地面接觸的聲音清脆,但並不怎麼響亮,可奇怪的是,包括許樂在內的所有軍官們,看著從佇列那頭緩緩走過來的杜師長,卻總覺得他的腳步格外沉重有力,就像是一臺沉重的黑色機甲,正從硝煙漫天的山谷間走了出來。

杜少卿走到佇列中央,隔著墨鏡盯著許樂,久久一言不發。

許樂向前兩步走,敬了一個軍禮後,也自沉默不語,臉上笑意全無,平靜肅然地眯著眼睛,似乎被快要落山的太陽灼了視網膜,有些不適。

這種死一般的寂靜與近乎對峙的感覺,讓場間所有的軍官們都感覺到強大的壓力,受訓軍官們很擔心小許教官這個混蛋,但他們卻並沒有資格站出來說話。

教官們想替許樂說幾句什麼,但在這種壓力下,卻沒有人敢站出來。即便是許樂身後那些散漫而強悍的第七小組成員,在這一瞬間,竟也有些被杜少卿身上流露出來的冷酷感覺所震懾住。

人的名,樹的影,聯邦軍方的冷酷名將,最年輕的少將師長,僅僅只是往佇列前面一站,便能散發出無窮壓迫感。

沉默很久之後,杜少卿終於開口說話,薄薄的雙唇裡吐出的字語冷漠而又鋒利:

“一箇中校,一個機甲教官,自認對戰術推演一竅不通,卻替自己的學生打抱不平,妄自推翻我的評斷。是國防部還是參謀長聯席會議,給了你這個膽子,這個權力?”

軍營是個簡單直接的世界,即便杜少卿是聯邦最年輕的師長,唯一一位少將師長,最標準的職業軍人,風範最佳的偶像級人物,一旦發起飆來,依然走的是簡單直接的路子,並沒有那麼多的彎彎拐拐,話鋒並不如刀,就如一桶冰水,直接潑到了許樂的腦袋上,讓他大感寒意。

許樂揹負著雙手,微低著頭,天邊的濛濛暮光照耀在他堅毅平靜的臉上,他沒有出言反駁,微低著頭也沒有與杜少卿對視,卻又沒有給人一種屈服認輸的感覺。

大抵正是這種態度,讓杜少卿的心情愈發陰沉,他望了一眼許樂身後的第七小組成員,冷淡說道:“你們現在不是十七師的人,只是一群雜牌……不要給元帥大人丟臉。”

此言一出,許樂並沒有什麼觸動,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十七師的人,但是他身後那些傢伙的臉色卻是憤怒到了極點。

杜少卿卻是冷冷地不再看他們,轉過頭來盯著許樂寒聲訓斥道:“雜牌就是雜牌,你也是個雜牌。”

聽到雜牌兩個字,許樂隱約間捕捉到了一些什麼。除了死在虎山道口的樸志鎬,除了被自己打成重傷,無法參加畢業日軍演的兩名鐵七師軍官,杜少卿要羞辱自己,大概便是與此有關。只是這究竟是聯邦王牌軍官的尊嚴感在作怪,還是與費城那位老爺子有關?

“我不知道國防部為什麼要收容一個罪犯。”

杜少卿陰沉說道:“但你藉著教官的名義,居然在受訓過程中,把我師兩名軍官打成重傷。你莫非以為軍事法庭真的不敢管你?杜某不敢管你?”

杜少卿說話的聲音並不洪亮,但每一個字都像是炮聲般挾著硝煙轟進許樂的耳朵裡。

許樂沒有想過和這位軍中強人對著硬幹,但聽著這些話,他已經飛舞過一次的眉毛再次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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